龚六睁开了眼,意识从梦内转战了现实。
今天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带着一个圆形的透明的奇怪东西包住头。他们还穿着很奇怪的自己从未见过的衣服。像鱼鳞一样的闪着光的波光粼粼的衣服,好像是银色,也有黑色的。
他们的手里拿着一把会发光的剑,或刀,或其他的会发光的东西。
想起鱼鳞,龚六突然想吃鱼。方白天以前来的时候带过一次鱼给自己吃,他说那是城外猎的鱼,吃一块,就能好几天都不会饿了。
如果好几天都不会饿的话,那每天自己浇完玫瑰花后去做什么呢?所以他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去吃那一条得自城外的鱼。
他今天不想吃地瓜、花生、胡萝卜或黄瓜。
他今天不想去给堡内的七十三盆玫瑰花浇水。他也不想去那满是薰衣草的院子里的井里打水。
他甚至,不想去给游祖供灵。
龚六已然二十岁了。他看不到生活的尽头,不变的明天。他厌倦了。
……
两年前,他被方白天带出了长生堡,出了破云山,与一位以前从未见过的,生有一张像玫瑰花一般美丽的脸庞的女子在一个房间交合。
“交合前,你需要……”
方白天教了他应该怎么去和女人交合。
“我为什么要去这么做?”龚六问。
以前,父亲从未和他说过这样的事情,甚至很少谈女人。他知道女人的存在,但他的生活中一直没有女人存在,就更不谈印象了,所以他好奇为何要和女人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你到了要去创造龚七的时间了。”方白天笑道,心里却有些为他感到悲哀,悲哀眼前供灵人的生活。他一直,一直,独自生活在这只有他一个活人的长生堡里,每天做着一样的事情,对这个世界没有了解,世界也不了解他。
他的存在意义,只是为了给游祖供灵。他就像一个“工具”,对,他就是一个“工具”,可怜的“工具”,没有自己。
“创造龚七?”龚六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这世间太多事,知道的愈少,你反而会快乐。”方白天抬头望着淡白无阳的天,感叹道。
“但我不能阻挡我的好奇。就像我以前好奇蚂蚁们都在做什么一样。我会好奇。我不能阻挡我的好奇。”龚六认真的说道。
“好吧,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不过你只能在外面呆这一天。”
……
方白天推开了那扇围住了破云山的高大围墙上唯一的那扇钢门。带着龚六,走了出去。走到了龚六梦里出现了很多次的真正的有很多人的野城里去。
那一天,方白天让龚六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人。
龚六跑到那些人面前,欢快的要跳舞。
“我们玩石头剪刀布吧!”
他拉着一个推粪车的环卫老人,大笑道。
老人苦着脸看着城主。
城主对他点了点头。
龚六向前挥出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他出了一个剪刀。
老人哆嗦着挥出了右手,握紧了拳头——他出了一个石头。
“哈哈哈……”龚六见老人赢了自己,不由失声发笑,看着老人浑浊的眼,说道:“赢了的人可以刮输了的人一个鼻子。像这样刮。”
说着,龚六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从自己的鼻子顶部刮到了鼻尖的位置。
老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龚六,又苦着脸看向了城主。
方白天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老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哆嗦着右手,伸出食指,在龚六的鼻子上轻轻的碰了一下。
“不是这样。是这样。”
龚六又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从自己的鼻子顶部刮到了鼻尖的位置。
“再刮一次。”龚六认真的看着老人说道。
老人苦着脸又看了城主一眼。
方白天拍了拍龚六的肩,笑道:“他还要去倒粪,我们走吧。”
“倒粪?”龚六耸着鼻子闻了闻粪车,回头对老人问道:“这里面都是屎吗?”
老人低下头,点了点。
他心里却在腹诽,这样的精神错乱的人,怎么还能活在城里,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兵营的人带到城外去任其自生自灭么?这人可能和城主有不小的关系,唉,以为这城主一直都是公正廉洁的一个好人,原来和那些有权势的人一般无二啊。
方白天不愿带龚六在城里多看,怕他投入太多心神在破云山外,散失了呆在长生堡的心。
他直接带他到了计生部,进了其中一个他早就安排好了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到了该婚配的年龄的女人。她的样子很俊俏,方白天相信,龚六会喜欢她俊俏的脸蛋的。
带上木门,石屋里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
野城的主城道房屋,几乎都是黑石所筑,少有用木材建造。石屋坚固,防震,又安全。而这黑石石料,也是当年游祖带领众人从天元平原遥远的它地采集而来的,坚固异常,还具有冬暖夏凉的神奇功效。
石屋里的中间有一张石桌,石桌上立着一盏红彤彤的油灯,油灯上有一撮拇指大的橙黄色的火苗。石桌前面有一张石床,石床上盘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龚六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
龚六的眼睁的很大。这女人的脸庞好像长生堡里的玫瑰花。娇艳,红彤彤,美丽。
这就是女人么?
杜欣玉在听到屋门开启的声音后,就抬起了头。门前站着一个面目木讷的男人。他的脸很白,白的像雪。眼睛似童孩般的没有丝毫杂质,他没有看过拥有这么纯真的男人的眼。
好像,曾经在北岭学校的时候,她看过一双同样的眼。也是那么纯真,没有杂质。
那是当年她在宿舍前的一棵槐树上吸纳元气的时候,突然一个少年爬到树上时被自己看到的。当时那个少年还在看到自己的脸后,从树上跌落了下去。
后来,在年级足球赛的时候,他还来看自己踢足球。
只是,从那以后,杜欣玉就再也未见过那双纯真的眼了。也不知……算来,他也应该从北岭学校毕业了吧。
“这个男人,就是城主为我选的丈夫么?”
杜欣玉直视着龚六。
龚六还未同女人说过话,他想和女人说话,因为这会让他感觉不同。他曾经的生活很少有不同,他喜欢不同。
龚六笑了,走到石桌旁,坐在石椅上,眼睛从那个像玫瑰花一般的女人的脸上移开了,移到了石桌上的那盏油灯上,他看着油灯散发的橙黄火光,带着欣赏的眼光,轻轻的开口道:“你好像一朵开的正好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