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楼”,她没有躺在床上。
戴明忽然想睡一觉。
活着不知做何,当下只想睡上一觉。无意识的进入梦里,不刻意做什么,想什么。
他忽然想这样。
他做了梦。
是这样一个梦:
他看着自己的肉身,捏了捏“肉身”的鼻子。鼻子塌下去了,堵住了呼吸。他赶紧掰开“肉身”的嘴巴,但怎么也掰不开。
他惶恐了。自己的肉身就因为自己无意的玩弄而窒息死了的话,岂不死得冤枉?肉身死了的话,自己的灵魂又该何去何从?
惶恐中,他醒了。
“咳咳”
咳嗽声传至了樊余静的耳内,她从屋外走了进来,戴明却陷于梦里的恐怖而未发觉。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间似乎存在着一团化不开的令他喉咙发痒的气体。致使他唯有不断咳嗽才能短暂的缓解那痒意。
“咳咳,咳咳!”
戴明皱起了眉,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头有点眩晕。
他感觉眼睛发烫,又痒,似乎把眼浸在热水里般难受。鼻涕也不受他的控制从两个漆黑的鼻孔中不断的流出来。
这是害病了吗?
戴明听到了脚步声,樊余静竟已站于自己的面前,她的声音传到了他有些发痛的耳朵里:“你怎么了?”
戴明勉强抬起了头,见她的美脸已恢复了以往那般沉静,不由微微笑道:“我不知是中毒了,还是生病了。”
“你吃了这里的药草?”樊余静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给他的手把了下脉,有些焦急的道。戴明的眼已然睁不开,鼻涕不受他控制的流了一大滩出来,头亦晕痛之极,如有谁在他的脑中打架一般,全身乏力,难受至极。
“没有!我没有吃这里的药草!”戴明难受至极的在床上剧烈翻滚,声音嘶哑如野兽。
“那你之前去了哪里?我刚才在‘四五楼’都没有看到你。”樊余静一把托起戴明,让他躺在她怀里,一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一手抓着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翠绿元石,语气焦急的道。
她是在担心自己么?
戴明发现自己喜欢被一个美丽的女孩担心道感觉。他心里在笑,开心的笑。但这开心只维持了几乎一瞬,他肉身的痛苦让他没有机会再去享受这份快乐。
刚才,自己只是去见了见鬼老头而已。难道是他给自己下了毒?
“樊余静!去关门!快!不,他肯定进来了!”戴明忽地从她怀里窜起来,迷蒙着眼,摇摇晃晃,艰难的往“二楼”走去。
他明白了,鬼老头曾说过这里只有三十株真正的药草,但樊余静锁了“三四五楼”的门,让他得不到分布在“七楼”中的三十株真正的药草。
所以,他才……
樊余静忙去搀扶戴明,满面焦急,以为戴明已在心魔里不得自拔,故疯言疯语,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戴明的双鼻内又喷出了一大滩深黄的鼻涕,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他的眼半眯着,想努力睁开,但是不能。他忽然感觉好累,人活着,怎么会这么累?
“戴明,戴明,戴明,戴明……”
他的耳听到她不停的喊自己的名字。戴明曾对她说过,这辈子很少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股清凉之气在进来。她是在给自己渡元气吗……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愿,就此一睡不起。睁眼,太累。呼吸,太难。思想,无能为力。
……
梦。
置身事外的观众,故事已然不现实,清晰。犹如飘絮,漫天的思绪转换成文字信息,传达至另一个、另一个思想。另一个思想所接收的只是文字本身,然而漫天的思绪能探晓几分,又模糊了几分,各不同。
跟着欢快的节奏面无神情的抖动身躯,砰啪啪──砰啪──砰啪啪──砰啪,──哒哒哒──哒哒哒──砰啪──砰啪──砰啪啪……
微矮着身,双肩有规律的一耸一低。边脚尖脚跟踢踏着地面,边行。忽的又拍了拍几下掌,抬眼看了看灰暗的天。几颗勉强从光污染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遥远的星。
寒冷、温暖,能感知到几多程度。
他觉冷,缩回了欲互相拍掌的双手环抱在肚上。面无神情的抖动身躯,跟随欢快的节奏。他的双脚有规律的交替落在冰冷的水泥路上。天上挂着皎白的弯月。沙沙作响的树叶被狂风无情的刮着。
路灯朦胧,夜黑深。
略躬着背,双手环肚。发似乱草随风狂舞。
忽地,脚步声被时间吞噬。
他靠坐在路灯旁,凝视着弯月,倾听狂风。双手紧了紧身躯。
这个世界,这个时间,自己走在这样的一个寒冷的,朦胧的夜里。
夜里,他牵着狗的手小心翼翼的穿走在各个房间。
走了不知几多时间,他忽然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思想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他停止了继续前进。他放开了狗的手,任由它的离去。望着前面永无止境的房间,望着左边永无止境的街道,他想不出太多。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去到哪里?我不知道。我为何会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什么会不知道?”
他感觉好痛苦,他想知道的他不知道。站在这里,仰望高空,月还是那轮月。风还是寒风,路灯还是那么朦胧。只有他的世界,哪里都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只有他。他大叫,撒腿狂奔。撒腿狂奔,狂奔。路灯还是朦胧,风仍寒,路没有尽头。他的眼,是黑色。
他在他的世界,无事可做,无能为力。他不跑了,走在大街小巷之中,走在寒冷之中,走在黑暗之中。他只有不停的走动,才能驱散他心中的一丝彷徨与痛苦。不停的走,成为了他的人生唯一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以往从未听过的声音。这个声音与他说:“戴明,睁开眼吧,睁开眼你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能见到更多有趣的事物和人。”
这段话不断重复。他想找到说这话的人,但是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找不到这声音的主人。
他想跑,他又要跑了。那个人,可能在月亮上面。他要跑到月亮上面去,他要那个声音告诉他,告诉他是谁,他要到哪里去,他从哪里来。
他向着月亮跑。狂风太寒,他都不怕,他只怕不知他是谁。月亮太高,他会摔下来他都不怕,他只怕不知他是谁。他只怕,不知他是谁!
月亮又大又圆,又大又圆!近了!他近了,他要扑到月亮上面去!
他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白。白的他睁不开眼。他努力睁开了眼,看到了一个女人的美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