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生活,不只有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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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尘浮 (一)

从张家塄到魏家坪这短短的四公里路,就使我的能量散失了一大半,相比昨天,这该死的严寒温柔了许多,由一个冷艳的贵妇人,变得能正眼瞧你一下了。昨天黄昏我看到里程表上的44440码,想象着44444码时会发生什么,就像一个宿命论者,特别在意数字,有时候可能与自己曾经的专业有关系,不过在我真正接触数学之前,这种观念也许已经根深蒂固了。巧的是,44444码我真就在意到了,经过柱子沟口被乱石横档的乡村公路左侧时,车一下子就息了火,不需要大惊小怪,这么冷的天,人被冻的都不想动弹,所以车熄火是常有的事。于是我执意打火,不过直到机器的一个声音,我才意识到没油了。想起上一次车没油了,我还执意要打着是在徐沟,当时脚下的这条路还萌生胎里呢。

意识到车的熄火原于油,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就在我弯腰打开备用油箱的瞬间,我特别留意了里程表。到了司家,我径直走了进去,老司可能不在,晨间我该留意到的,不过撒懒,就错过了在工区看到老司的机会。此时天灰蒙蒙的,飘着丝丝若有若无的、反正能化成水的东西,雨或雪或者更加繁琐点叫雨夹雪。

进门的瞬间,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姨姨’,仿佛她听不到,她的确听觉不行,要嚎着给她讲话。这里的门说的是正厅的门,山里人一般没有院墙,尽管山里常有熊、野猪等一些让城里人听着就害怕的野生动物出没,但他们就是不设院墙,在他们的观念里,动物的凶悍并不可怕,可怕的东西正以光速远离这里,留下与落后相关联而常被城里的知识分子所念叨的‘淳朴’,避开历史车轮的哄哄声而安静的存在。敲门更是没必要的,对于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方格子里厮混惯了的都市男女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你只管推门而入,或者门就是敞开着的,即便在冬天,门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也行。都市男女通过猫眼确认,方可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或者一位光鲜亮丽的女人放进,仿佛那一扇门背后就是一个私密的世界,他们随时都是斯文的光着屁股安逸着,不容侵扰,好在你被放行之后,在略有些尴尬的客厅里,被奉上一杯清茶。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憨厚地笑着,一咕噜从热炕上下到地上,待我把头盔、手套和钥匙放在上堂的方桌上,她赶紧招呼我到厨房的火盆跟前,抓来一把黄豆秆,和着烧过的碳灰和未燃尽的木炭,一口气下去,火便哗哗地着了。我拿过来一只小板凳,一屁股坐下来,两只手恨不能放进火里,可惜我还有触觉,还有疼痛感,还活着,只能轻轻地烤着。未等我热过来,她拿来了瓦质茶罐、玻璃茶杯和几个或大或小的稍有些熏黑的方盒子,又把案板与土灶间立着的一只暖水瓶拿了过来,在茶罐里倒了半罐热水,又出去打开水龙头冲洗了好一阵子,甩了半晌才进来,注了大约2/3的热水,放在了炭火盆火与盆边交界的地方,后又打开盒子,指了指便抽身转去了隔壁屋,我一一看了看方盒子,分别装着茶叶、冰糖、大枣和枸杞,待水开的时候,她又走了进来,端着一大木盘核桃,放下盘子,她把茶叶、大枣和枸杞煮进了茶罐,然后把核桃沿着火盆边缘摆了半圈,告诉我根据我的口味,自己放些冰糖,于茶罐、茶杯都行,我习惯往茶杯放糖,就随即捡了三块糖疙瘩扔在了茶杯里,等茶罐里的水就着茶叶、大枣和枸杞滚了好一阵子,右手提起茶罐向茶杯就是一股子,然后又往茶罐里续水,左手端起淡黄泛绿的茶水,慢慢地送到了嘴边。茶过三巡,色泽、茶香都消退地差不多了,此时尽可放开了牛饮,尤其你在田间林里劳作而来,口干舌燥,恰巧又碰到还未而将要牛饮的鄙人,你只需夺过我的手中杯,扔些许冰糖疙瘩,摇一摇,一饮而尽,嗨,又回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