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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黑虎!黑虎

(一)胭脂沟

这里该有一处幽谷,深居一位佳人。但芳名断不能曰胭脂,这样就有点俗,俗不可耐。于是最好的意境里,这位佳人该无名,佳人就是佳人,或者美人也行;但她必须有凡人所理解的“又窈又窕又淑女”,否则撑不起世间最美的嫁衣。在朦胧中,有点模糊,有点神秘,才能寻找最美的境地。

冬意未至,寒秋将尽,谷水泛着柔柔的冰冷。两岸层林尽染,从谷底到谷口,枫叶红遍;倒影水中,放佛佳人打翻胭脂扣。晨间,对镜贴花,整妆束容,嘬引一盅花蜜。待秋阳悄悄洒向谷身,冷峻的美人着一袭红裙,薄的也行,棉的也罢,总之罗步轻摇,羞煞万物。谷幽山静,几只耐不住清冷的山雀,偷偷离开巢穴,伏于枝头,等待佳人临幸。待山岚散尽,阳光徐徐爬升,映得枫叶更加肆无忌惮的红。听闻佳人将至,枫叶难掩其剧烈的耳赤面红。然而佳人半道而归,红枫瞬间垂头丧气。山雀也是,一早上的蛰伏,未见佳人,难免哀婉叹息。

午间两道青菜,一饭一粥,便是她全部的山珍佳肴。午餐毕,对于美人,该有一个深邃的眠休。待到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一个长长的懒腰,该是她最美妙的惊鸿一瞥。谷水潺潺,此时佳人一身白衣,趺坐于水边一亭,亭间一石桌,桌上置一酒壶,壶旁静立两个酒盅,外置四个小菜。黄昏的风吹过,一阵冷意袭来,心间涌起一阵阵惆怅,奈何无人诉说,远望谷口,寂寞如初。当红枫渐渐隐没夜幕,谷水剩下清脆的流动,没有蛙鸣,夜更加深沉。

这里便是胭脂沟。它“层林尽染,万山红遍”,她却打翻胭脂扣,红遍整条沟;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谷中央”,她却未能“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尾已至,故事却未完,终究是一番离愁在心田。

(二)回回梁

夏天的风,

依旧暖不了那片荒野。

万亩云杉,

依然绿不了这湾高原。

梁巅俯瞰,

依旧寻不见人影重现。

沟谷仰望,

依然觅不见去者回归。

念往昔,

他们青春几许,

生死几度?

青春永驻,

他们生死一度。

今回首。

我站在回回梁,

伤着他们的殇,

疼着他们的痛。

不禁义愤——

青天白日,

哪能容得下几只苍蝇,

嗡嗡作声?

生者不再,

呐喊彷徨而吊唁!

英灵犹存,

焚文敬稿以祭拜!

(三)贵清山

(1)

黑虎有山,其名贵清。山不在高,有师则名。师号铁牛,创立中峰。中峰居巅,鸟瞰十景。十景名曰:禅林桂月、断涧仙桥、洗眼清池、转树险道、西方胜景、三峰环翠、石栈穿云、灵岩古洞、方壑松涛、佛界钟声。

是日,携百旅登游。门楣题词,曰“天下名山清为贵”;百旅有士,曰“贵为清山名天下”。山势险峻,群峰林立,古刹亭殿,怪石嶙峋,树木参天,流泉飞瀑。

移步贵清峡长廊,山重水复,峰回路转,云腾雾绕,柳暗花明,犹江南美景、三峡神韵。伫立贵清山巅,向西而望,有山曰遮阳。遮阳贵清,遥相辉映,竞险竞奇,争天下名。二者皆有,华山之险、黄山之秀、峨眉之峻、九寨之美。

是为概。

(2)

到黑虎,不上贵清山,便不能妄言黑虎的雄奇与底蕴。于是,清晨的细雨稍停,我们一行便乘车沿山路而上。山间的油菜花,抵御着高海拔的清冷,却不曾有大面积的凋零。镶嵌在田间地头,点缀着沉静的大山。

车一路爬高,透过车窗,远远望见黑压压的铁笼山。据传三国魏甘露元年(公元256年),邓艾拒姜维于武城山,围困如铁笼,故名。于是我们谈姜维的空灵,论诸葛的功过。转眼间,车爬上山梁。

沿山梁一路向东,铁笼山便渐渐消失不见,仿佛“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才是最好的论断。半小时后到达贵清山售票处,待处理门票等一干事务的间隙,大伙下车休息。点一支烟,顺着烟逸的方向,见遥远的北山,竟白雪兮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六月雪?

车又跑过一段起起伏伏的山梁,终于到达山门。山门有刘冰题词“天下名山清为贵”,于是我立马调侃,“贵为清山名天下,刘二水”,引一片哗然。进入山门,我被许多大大小小的冷杉、云杉所吸引。冷杉我初见于两当云屏,届时,我以为冷杉是紫衫的一个变种,结果引来指正,虚心接受不在话下。对于云杉,我不再惊奇,倒有所震撼;不再惊奇,缘于回回梁的万亩云杉,我昨日刚刚置身其间,亲手触摸它的枝叶;有所震撼,缘于回回梁的云杉毕竟十年左右,而这里的云杉,不乏有百年树龄的,挺拔苍翠,记录着这里一度发生的故事。

可能晨雨过后,山气更冷的缘故,我们观景的节奏有点匆匆,然洞察自然其妙,常在瞬间。穿过借景谋生的人群,到“禅林桂月”,我凡心未脱,体悟“禅”性便有些不妥;又逢白天游览,桂月自然不得相见,于是惊鸿一瞥,一划而过。

到贵清山老门,门不高,沧桑之中却难掩其清贵;门楣书“贵清山”三个大字,字体雄浑,笔若游龙,势如猛虎,真大手笔;座北面南,两侧是一条深渊,想必是贵清峡。

进入老门,是一条长廊,横空凌驾于深渊之上,木质结构,精美绝伦。上有匠心独运的妙笔,记载着十孝典故,既有生动的图案,亦有精美的解语。我一一浏览,心灵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便是“贵清峡长廊”。

穿越长廊,一片空地,其东侧,是“云雾贵清”。此处悬于崖顶,贵清峡由西向东曲伸,绵延几十里。峡两侧苍山峻峭、树木葱茏,可惜贵清云雾只能偶遇,不可强求。

空地之上,大雄宝殿矗立山巅中央,檀香袅袅,典雅庄重。大殿门前十几步的地方,一方舍利塔,迎风静默。塔不远处有一口钟,悬于横梁;偶有“佛界钟声”悠扬,可惜钟不可乱敲,现不能听闻。今日恰逢农历四月初八浴佛庙会,香客游人不计其数。我穿梭于人群,怀揣虔诚。

绕过大殿,走不过五十步,便是巧夺天工的“断涧仙桥”,犹飞虹凌空、横跨山涧、意境超然。我徒步其上,远望悬崖峭壁之上怪石林立、松柏倒垂,俯瞰沟壑深渊内鸟飞尽、人绝迹,一阵森森然油然而生。于是收回视线,近看雕梁画栋,轻轻撵过仙桥,凉气一口倒吸。

怪石挤得原本窄狭的路成了缝隙。我侧身而上,几面石灰岩上,雕刻着红色的大字,有“隔断红尘”,有“雷劈石”,还有一面十六字的诫语。若上此间,红尘可隔断?我思忖。奈何我是凡人,六根未净,罪孽深重,怎可能割舍三千红尘?叹一口气,厚颜直上,佛渡有缘人,哪管他是否为罪人,何况它救芸芸众生,又不多我一生。内心狡黠一闪,总要给自个找个理由或借口。

小路一侧是悬崖,用钢丝网和红布条围着,我不敢近前,于是扶着右侧的石壁,上了峰顶。崖边的钢丝上,拴着很多铁锁,据说恋爱中的男女各持一锁,交叉锁一起,将钥匙丢下悬崖,便能够比翼双飞、天长地久。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不必质疑,质疑必然性、或或然性,都不是这桩愿望的初衷。我唯一能想、能做的事,就是祝福,用海子的话说“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是何等的温暖,不冷眼旁观,做一个阳光明媚的人。人类在发现自然、创造自然的长河中,有无数美好的愿景,有些能够实现,并且推进社会发展;有些比较荒诞、甚至愚昧,沦为迷信祸害人间。但无论好坏,愿望还是要有的,毕竟探索的路上,有了假设,才有了求证的源头。

钢丝下的崖壁上生长着许多古树,竟能有彪形大汉的环抱那般粗;一大截是看不到的,此刻我就站在树头的高度,有些惶恐。我惊讶,惊讶于自然物的神奇与伟大;我惊叹,惊叹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的巧夺天工。

纵然妙笔生花,亦难临摹贵清山。况且我只是走马观花,见花不见山,见山不见佛。不过即便行色匆匆,终究了一桩心愿,至于觉与不觉,何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