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兴安野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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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兴安岭上马套子

小兴安岭的木材生产多数是在冬天,冬天的兴安岭上,千里冰封,庄严肃穆,银光闪烁,晶莹夺目,就因为冰雪,百里林海才瞬间就变幻成了令人向往的童话世界。在冬伐的生产过程中,特别是集材这道关键性的工序,有史到今,冰雪给提供了方便和效益,同时也尝到了愉悦和甜头。乘着冰雪,集材的时候你会欣喜地看到,伴随着寒风和弥漫中的雾霭,牛马套子穿梭于林海,肩扛压角子(专用工具)的套子手在后面惬意又陶醉。

脚迈八字步,两肩摇摆着晃,皮袄敞着怀,帽耳直忽闪,牛绳当马鞭,嘴里头不时高嗓门儿唱着:“穿——林——海——滑——雪——原——”音调不准,但模仿得极像。更何况,如梦如幻这美丽的实景到哪儿去找啊!于是乎,京剧舞台搬进了林海,杨子荣的唱腔在林海中回荡。若亲临现场,您更会目睹或真实地感受,在蜿蜒如银蛇般的小路上,下山的马套子披挂着霜雪,嘴喷哈气,如蛟龙扑海,势不可挡啊!回返的时候,马套子上山又是步步在登高,蹄子像重槌在敲打这山谷(鼓),令人不由得再添了份迷茫。

盘旋而上又该到何处?峰峦叠嶂哪儿才是尽头?紧随其后您也到了山场赶上马匹喘息时的欢叫:咴咴的叫声是那么清脆,那么悦耳,那么轻松,又是那么样得嘹亮。毫无疑问,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冰雪帮了它的大忙。冰雪是财富,无尽的财富,就集材而言,冰雪对马套子是多么重要?就同铁轨对火车,如同海洋对轮船。可是也有冬旱的年头,若赶上冬旱,兴安岭无雪,人们就会皱着眉头叹道:今年集材又该怎么办哪!马套子上山不得给累死?老天爷咋就不下一点雪呢!木材困山,损失就大喽!林区集材像农民种的庄稼,丰收欠收靠老天爷吃饭。当然了,也有无雪不犯愁的时候,那就是前些年的机械化普及,集材的马套子由“爬山虎”取代。这种高底盘、大马力、履带式、红颜色、自带绞盘的拖拉机太厉害啦!坦克车一样,摧枯拉朽,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呀!不仅产量是马套子的十几倍到几十倍,而且操作方便驾驶员也舒服。有雪没雪都是如履平地。但刚普及不久随之就被淘汰。淘汰的原因是破坏性太强,树大树小都不扛祸祸。

机声隆隆又不善拐弯,幼树小树半大树,碾高粱一样,抿到了就是宽宽的一趟子。看上去那是真让人心疼呀!国营林区也承受不起哟!尤其是冬旱无雪的时候,一走一过就是一道深沟,水土流失当年就能兑现。于是马套子再次被聘请了回来,冬季生产还得它唱主角。这也是实践检验过的工具,马套子集材依然受到欢迎。它体积小,速度快,拐弯灵巧,不伤害无辜。冬旱无雪也总结出了经验,遍布溪流,砸冰取水,套子道又不宽,泼水就是了。每天傍晚提着水浇冰,为马套子集材铺了一条冰路。林区四十年,我对马套子非常得熟悉,专职狩猎请马套子捞猪、捞熊、捞狍子。狩猎队解体转岗去了林场,没到冬天,马套子变成我可选择的职业。选择这门职业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它的运动量特大,上下奔波全身都不冷;二是技术要求非常地一般

。拽住笼头随着马匹走呗,不像抱油锯或抬蘑菇头,风险大配合默契还得有多少年的经验。木材生产,毕竟我算是半路上出家。分配工种,生产调度时常有些为难。“咱们林场,不是公安局啊!不打枪啦,干点啥活好呢!“再有就是,炮手在前些年人人也都骑马,四条腿毕竟要比两条腿快吧?后来粮食局不再供应马料,所有的马匹只好就地转岗,或者拉车,或者变成套子队的一员。所有的马匹胆儿都特小,特别是山外来倒套子的马匹,时常遭到东北虎的暗算,就因为胆儿小一次次才上当,到狩猎队不久谌四爷就说过:汤原县吉祥公社的马套子进山,在采伐工地上被老虎给吃了。

不少猎人去了可是没再追赶,因为省政府早就下达了红头文件强调:东北虎、梅花鹿、紫貂、猫头鹰等禁止猎杀,若有违者,一律予以法办,轻者除名,重者蹲监狱。三匹套子马是第一次进山,见了老虎顿时就发蒙,不知道老虎的诡计和奸诈,冬夜漆黑,黎明天时分,两只老虎并没有袭击,而是隐藏在密林处恐吓。马匹上当挣断了缰绳逃跑,跑出去不远就被老虎给撕了。如果套子马不离开马厩,老虎对它们恐怕也无奈,工棚子睡着几十个人哩!有了这次教训,工地上的马厩整夜挂着灯笼,为马匹壮胆避免再受其害。尽管东北虎几乎快要绝迹,但套子手却不敢大意或懈怠。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人们对猛兽始终在警惕着。套子马怕老虎,但不怕狗熊,也许是狗熊身上没有瘆人的毛吧?在这方面我就略有点儿体会。倒套子的季节,狗熊已经蹲仓,一般情况下是很难碰面的,可是也有特殊,特殊情况下,套子马与狗熊发生了冲突。那是1982年的冬天,在小桶子沟北坡,我使用的是匹白马,白马老实,相对来说口龄也大些,套子手上就没有什么危险,北坡朝阳,积雪也略薄,西北风刮着,特别寒冷。头一年冬旱,我们集的是旧材,也就是所谓的困山材;第二年再来,这里就宁静又非常荒凉了,几乎是荒凉得连鸟儿都没有,只有寒风在呼啦啦地吹着,吹得人身上透心般冰凉,四挂马套子按顺序爬山,谁也没有想到会惊动了狗熊。狗熊就在不远处蹲仓,它也没想到马套子会来,听见动静后懒洋洋地爬出,伸着懒腰要观察个明白。狗熊在山里没有什么天敌,要不怎么说: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呢!即便是炮手率领着狗群,在它心目中也是小菜一碟,狗熊的字典上,就没有那个“怕”字,如果是害怕,它就不叫狗熊了。

就在我们捆爬犁的时候,很可能狗熊打着眼罩瞅呢!它喜欢截道,只有截道才显出其霸气。急眼的时候,集材的小火车它也敢较量。集材的马套子又能算个啥呢?赶马套子,首先得年轻,体壮,腿脚利索,头脑灵活,眼疾手快,经验还得丰富,因为他不是在后面赶,而是在前面牵。右手抓着笼头,左手攥着缰绳的末端,使缰绳过肩,然后再紧紧缠在了两只胳膊上。下坡时双脚打滑,整个身体半悬了起来,使马头和脖子拧成了弓形,然后才能控制住速度。否则的话,巨大的惯力越换越快,失控的马匹不是摔死就是被撞死。

要不怎么说,套子手这碗饭不容易吃呢!崎岖的弯道上每年都有险情,套子马摔死了套子手也得陪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去西天的路上不用跟谁商量。那天我是第一个先往下放的,趟趟路,爬犁上仅捆了一根不大的红松,也许是马匹也万没有想到,刚一拐弯就发现狗熊在雪地上站着,挥着大巴掌,噢噢地叫着,我不知道马匹当时的感觉,可我的身上猛打了个激灵。冤家路窄,我心里头说道,我放下枪了你还跟我没完?就是想报复也得找个时候?马套子下山你能讨着便宜?可是我很快就拿完了主意:惹不起,躲着走。

今天它是冲着我来的。这只棕熊我也曾经见过,山里头混饭,谁不认识谁呀!套子下坡,速度很快,于是我便使劲往里拽着马笼头,当套子马贴着大狗熊擦过,狗熊被爬犁撞翻在了地上。这家伙不傻,并没有硬拼,轱辘到坡下面顺着沟塘子蹿去,嘴上还叫着:“哞——哞——”几十年来我第一次发现,在强势面前,霸道的黑瞎子也是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