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兴安野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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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牤牛恶熊生死斗(1)

大狗熊用黑豆粒一样的小眼睛在向我们进行着冷嘲热讽。“老李,毁、毁啦!大狗熊又、又来啦!”那天傍晚,我的雇工郭刚气喘吁吁地从小兴安岭的一条大山沟里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没治啦!那点苞米,全要完啦!”那条沟里有我的一大片土地,周围20里地都没有人家,我在里面种了四垧地的苞米和窝瓜,谁知庄稼刚要成熟,那只大狗熊就找起我的麻烦来。

这家伙,不比胆小的野猪,野猪一听到吆喝就吓得像龟孙子似的,它却老是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皮盔甲,谁也不怵,它光吃点苞米和窝瓜倒也罢了;吃饱了,还爱在庄稼地里打滚,这么个庞然大物在地里一滚,就连苞米秸秆都给压成了渣滓。妈的,老是骑在咱的脖子上屙屎,欺人也太甚了!于是,我命令郭刚和老杨头儿:“走!带上大斧和钢叉,把这个瘟神送出去!”老杨头儿也是我的雇工,当过兵,虽说已有了一把年纪,但遇事还是很有智慧和胆量的。“唉,老李啊,依我看,它来,不一定只是为了打食,而是来和咱们闹别扭的!去年秋天咱让它吃了亏,它说什么也忍不下这口窝囊气,于是今年就三番五次地来找麻烦。咱们可真得小心点儿哟!”老杨头儿提醒我说。

我一怔,但一想到眼下正是苞米将进仓的时候,人食牛料的,就全指望着它呢,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怕!咱先去看看再说,实在撵它不走,就再让黧子去跟它决斗!”黧子是我养的一头牛。我们抄起家伙,就往沟里奔。这条大沟长有20多里,翻过沟去就是有名的长白山,这里古木参天,上有飞禽,下有走兽,也是大狗熊的乐园。

离老远就听见苞米地里开了锅,“大黑”、“老黄”、“老蒙古”三条大狗扯着嗓子,气急败坏地猛嚎:“汪汪汪!汪汪汪!”直嚎得地动山摇,震耳欲聋。我们还没到近前,三条猎犬就摇着尾巴奔了过来,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仿佛在悻悻说道:“掌柜的,咋办呢,它就是赖着不走,我们也没有法子呀!”山里的地,都是坡形,三面是大森林,涛声不止,一面是沟塘子,流水潺潺,这里无霜期较短,只能种苞米和大豆。但腐殖质特厚,黄豆能长一米多高,苞米穗子能比胳膊还粗。透过密密麻麻、风雨不透的苞米秸秆,我们只听得地中心一片咔嚓咔嚓的折断秸秆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我们不想和狗熊发生正面冲突,只是拼命地干吆喝:“噢——噢——”并死命地敲击着歪脖子树上吊的那块道轨:“铛——铛——铛——”人喊狗叫,很是折腾了一阵子,听听没了动静,我还以为它走了呢,刚要收兵,忽听郭刚说道:“老李,你看——”我顺着他的指头望去,在窝瓜与苞米的边界上,一只大狗熊正在那儿蹲着呢,一身古铜色的绒毛,两爪抱着一棵苞米,边吃还边用黑豆粒一样的小眼睛向这边张望着,仿佛在向我们进行着冷嘲热讽。

那样子,让人既好气又好笑。只听得郭刚又惊叫道:“老杨头儿,你说得不错,这家伙就是去年秋天吃了咱们亏的那一只!”老杨头心细,细瞅了一下,告诉我说:“你看它奶子周围的毛给小熊啃得光秃秃的,至少也生了两三窝啦!母熊可是母夜叉,越老越狠,咱们可得小心点儿。”老杨头儿的家离长白山很近,从小就跟黑瞎子打交道,在这方面,经验是很足的。经老杨头点拨,我也看到了大狗熊乳房上面有一撮月牙形的白毛。于是去年秋天的那场遭遇战,在我脑海中又清清楚楚地浮现了出来……大狗熊撅起屁股冲我撒了一泡臊尿。黧子用吃奶的力气将犄角一挑。大山沟的北面有小兴安岭的一块处女地,那里古树参天,兽迹遍野,盛产松籽。11月上旬,两场大风刮过后,大地就基本上冰封住了。

我和郭刚赶着牛车,打算把采集后堆放在那里的松塔运回来。可是近前一看,肺管子立马气炸了:松塔原本是用麻袋装好了的,但此时麻袋已全部被撕碎,嚼碎的松塔壳子遍地都是,里面还混杂着猪粪、熊屎、兽毛,满目狼藉。最让人生气的是,直到现在,还有一大一小两只黑瞎子坐在松塔堆上大嚼大咽呢。我原本以为黑瞎子已经蹲仓冬眠了,可是……大狗熊一身棕毛,肚子已经老大了,行动有点儿迟缓,两只奶子圆滚滚的,明亮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们,仿佛在说:“你们想干啥呀?”它的大巴掌轻轻地晃动着,乳房上面那撮有月牙儿的白毛一耸一耸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旁边那只小熊有点做贼心虚,扭头就跑,可是见它妈没动,就又缩头缩脑地返了回来,紧靠着大熊,有点有恃无恐。郭刚手执大斧,但不敢靠前,只好远远地咋呼着:“噢!噢!再不走,老子就对你不客气啦!”我手握大镰刀,也狠狠地骂道:“想找死呀?你这畜牲!”经验告诉我,野兽是有感情、通人性的。此刻,它已懂得了自己理亏,可仗着一身的蛮力,又迟迟地不想让位。

我壮着胆往前迈了一步,那只大狗熊毫不惧怕,用巴掌把一堆松壳皮子哗地一下击了过来,并在光天化日之下,开玩笑似的撅起屁股对我撒了一泡尿。顿时臊气弥漫,刺人鼻孔。我正手足无措,猛然间,背后的那条大黧子哞哞地叫了起来。这是条金色的公牛,性子十分暴烈。我回头一看,被车套着的它,眼睛红红的,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因为车辕子已被它的擅自行动别在了一棵大树上,它进退两难,只好瞪着牛眼,用一只蹄子噗哧噗哧地刨着雪地,还全身扭动着,简直快要气疯了一样。“把黧子放开,让它俩干,看这黑小子有多大本事!”见老牛发了威,郭刚立马来了精神,手舞足蹈,怂恿我道。他也没征得我同意,就摘下牛套,松开它的肚带。黧子迫不及待,哞哞地叫着,四蹄腾飞,带着一股飓风,冲了上去,它尾巴撅得老高,旗杆一样,威风凛凛,简直就是一辆超大马力的坦克车。

“坦克车”轰的一声撞在了老熊的身上,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哞——”这只大狗熊大概从来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唯我独尊惯了,对黧子的威胁竟毫无防备,仅仅一个回合,就一个趔趄滚倒在地。但大狗熊毕竟是林中霸主,自开天辟地以来,哪儿受过这份屈呀。说时迟,那时快,它“嗷”的一声就吼叫着返了回来。这老家伙,出手特狠,就在黧子一扭身准备再给小熊一家伙时,冷不防就给了它的腮帮子一巴掌。子的左面皮顿时就被熊爪撕破了,眼珠子都险些被它拍了出来。

为了不让黧子泄气,我俩不顾命地呐喊着:“冲啊!杀呀!黧子,抵死它!抵死它!”黧子受到了鼓舞,更是来了精神,红着眼睛,用吃奶的力气将犄角一挑。犄角又尖又硬,这一挑足足有千斤之力。母熊尽管有所防范,前膀子还是被狠狠杵了一家伙。它不再敢恋战,惨叫一声,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老牛见对手已逃走,拔腿就追。一直追了半里地,见对手早已无了踪影,才无可奈何地返回来。不过它一连三天对着大狗熊逃走的方向,红着眼睛,耿耿于怀。事后我想,那头大狗熊不战而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孕在身的关系吧。

动物跟人类一样,为了后代,往往是会含恨忍辱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只大狗熊不是君子,在生了小熊后一年不到,就又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面对大狗熊冒着乳汁的尸体,老杨头儿忽想起了家中念书的孩子。“依我看,咱们还是把黧牛牵来,再与它较量一番。它若输了,就会灰溜溜地走人,永远不再来;黧子若是输了,就只好让森林警察来帮忙了。这点苞米,咱豁也得豁,不豁也得豁出去喽!”郭刚说着,不等我同意,就一溜烟地跑了回去。可我不这么想,我认为这只大狗熊,直到现在还没冬眠,可能就是因为还奶着崽子吧。瞧它连肚子都没填饱,跟黧子决斗,哪儿来的那份情绪哟!况且动物之间,也不见得都跟人类一样,恩恩怨怨,没完没了。要说它是来报复黧子的,纯粹是无事生非地制造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