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黄土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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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金虎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洗完衣服,各回各家了。很快到了中午,袅袅的炊烟弥漫在村庄的上空。一家做饭,其余的人家也开始做饭。在那个没有钟表的年代,人们都是在你行我效的过程中进行生存和发展的。

高文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王文格寄来的信,脑子里想的都是美好的未来。似乎,她手里的并不是一封信,而是通往美好未来的通行证。

上面会写些什么啊?她心想,王天奎一定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一定很兴奋。这封信或许就是他连夜写成的。她似乎看到他下班后,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用最公正的姿势写出他的相思。在王天奎家,她听过一首情歌,其中的两句是这样的:人说相思苦,离人心上苦缠绵。我说相思远,山高路远难相见。这不正好唱出了她此刻的心情吗?山高路远,真的难相见吗?她不同意,只要有爱,一切皆有可能。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他在信中说让她过去,她会毫不停留。现在就动身。

她小心的把信封撕开,很小心,很小心,就像慢慢的打开他的心扉,她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疼了。里面有一张纸,叠的方方正正。她能猜出他写完后一定非常小心的把信纸叠起来,那么有一丝的疏忽就是对她的不敬。

除了信纸,里面还有一张红色的卡片,她不认识字,只是猜测大致是他卖给她的礼物。尽管她不知道这个小卡片的用途,或许这个小卡片本身就没有用途。可她很喜欢,满心的喜欢,只要是他买的东西,她都喜欢。

她不认识字,所以,拿着那张信纸,她一只思索到底让谁读给她听?王天奎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和他的事情王天奎也知道。可她还有另一层的担心,王天奎这个人太粗鲁了,尽管他的本意定是不会把他们的事情宣扬出去,可说不定那一天,王天奎说漏了嘴,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不打算找王天奎。

除了王天奎,还能有谁?她想了又想,最后想到自己的儿子金虎。很奇怪她会有这种念头。按一般人的思维,这种事情最该隐瞒的就是儿子。可她不是一般人,因为她是高文秀。她是这样想的,儿子的年龄也不小了,都上初二了。如果,她耐心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儿子,或许儿子能理解。再者,她已经决定跟随王文格了,儿子这一关迟早要过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老话,长痛不如短痛。

儿子回来了,她急忙把信揣在怀里,整了整刘海的头发。金虎先跑进厨房,掀开锅盖,锅内空无一物。金虎冲堂屋喊:“娘,你咋没做饭?”

“金虎,你过来,俺有话说。”

“咋的啦,娘,您有啥事啊?”一个十四五的半大小子说这话进了堂屋。高文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一米七五的身高,一百三十多斤的身材,不胖不瘦。乌黑的头发梳着当前最流行的三七分,听说这种头型是从台湾那面传过来的。刚开始,人们很是抵触,因为在人们的脑子里,台湾的东西都是腐朽的,受过西方资本主义的毒害,严重的可以要了人的命。到了金虎这一代,他们对台湾的了解最多就是哪里的人都生活在地狱之中,需要社会主义的人民去解放他们。

现在,这里的人们还没来得及解放台湾人,哪里的东西倒是毒害了社会主义的下一代。所以,当金虎学校里第一个梳这种汉奸头——汉奸头也不是金虎的老师们发明的,在抗日的电视剧中,汉奸基本上都是这种头型。在这里,人们对梳这种头型的人基本上没有好感。这里有一种说法,头上有道沟,不是流氓是小偷——的学生到学校里上课时,震惊的不只是老师和校长,连县里教育局的领导都来了。他们把那个学生关起来。然后,教育局的王局长给上级写了一封信,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上升的国家的高度。等了十多天,上面的领导也没有给回复。县里领导坐不住了,因为老是关着那个学生也是个事啊。再说,那个学生太能吃了,一顿要三四个馒头,吃不饱就在里面吓嚷嚷。王局长很是反感,可他也不敢怎么着那个学生,十三中全会以来,国家将就尊重个人的权利,严禁严刑拷打。作为局长,他的这点法律意识还是有的。又等了五天,王局长实在坐不住了,亲自去了一趟省里。找到他的领导。他领导根本没把他的信当回事,王局长在省领导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写的信,当面要省领导批示。

省领导看了眼王局长的大肚子,还有那个有着玻璃瓶大小的眼睛,不耐烦的说:“作为教育工作者,首先要充实自己的文化和见识。自己的见识都达不到,如何教育群众。”

“那是,那是。俺现在一直在读书。”王局长说。

“读啥书?”

“三国,史记,资治通鉴之类的。”

“呵呵!”省领导冷笑说,“全都是历史书籍。你从中领悟到啥没有?”

“正在研究,还没能领悟。”

“领悟不领悟的我也没权利要求你。不过,既然今天你来了,我得说你两句,作为领导,尤其是教育方面的领导,咱们的任务是如何能让百姓的脑子开化。现在全国不都在搞改革开放嘛,经济上开放了,思想上也有开放。作为领导,没事的时候你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文化的风气。不要老想着过去的那一套。”

“领导说的是,领导说的是。”

“还有事吗?没事出去吧,等一会我还要开个会。”

刚走出省领导的办公室,王局长忽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又返回去,问:“您老还没说咋处理那个学生?”

“咋处理?还能咋处理。你们怎么把人抓起来的怎么把人放了。”省领导正批阅案头的文件,这时,他抬起头,看着王局长,说,“你们把人家关了这么多天,回去后要给人家些补偿。问问那个孩子想要什么,给他买点礼物。还有,你回去后千万不要逼着那个孩子把头发减掉。现在国家正需要新风气新面貌,那个孩子敢为天下先,将来啊说不定是个人才。”

王局长灰溜溜的回到县里。将学校的校长叫来,把省里领导训斥他的话又训斥了一遍校长。末了,他让校长把那个学生领回去。在那个学生回到学校的第十天,金虎也仿照着那个孩子的发型,剪了一个分头。

对于这件事情,高文秀倒是很看得开,当金虎留着分头回家时,高文秀还说他这个发型好看。当然,高文秀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有护犊子的心态,认为凡是自己儿子的都是好的。金虎是个国字型脸,适合留这种头型。也正是在金虎留了这种头型,班里一个叫姗姗的女孩子看上了金虎。

现在,高文秀再这么近距离的审视自己的儿子时,越发觉得他是一个大人了。应该有他独立的见解和思考了。

“娘,你找俺啥事?”金虎问。

高文秀指着床边的一个凳子,让金虎坐下。他们母子二人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么近距离的交流。金虎有些不适应,高文秀也不是很适应。但她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保持一种作为母亲的威严。

“最近在学校里都还好吧?”文秀问。

“老样子。”

“那个叫姗姗的你们还联系吗?”文秀说的联系是男女之间的交往,换句话说也是谈恋爱。一个月前,姗姗找到金虎家里来。当着文秀的面,哭着说金虎不搭理她。文秀一边劝姗姗不要哭,等金虎回家她说他,一边心里觉得很好笑。小孩子家,还没弄懂爱情是怎么回事就张嘴闭嘴的喜欢喜欢,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啊。

金虎不明白文秀怎么又提及文秀了。因为他已经告诉文秀了,他不喜欢她。别说喜欢了,他看到她就烦,连和她说话都觉得恶心。他又怎么可能和她联系。

“娘,俺不是和你说了,俺不喜欢她那样的。”

“俺看着她不错。人挺老实的,干活还勤快。”

“喜欢一个人和她干活勤不勤快没有关系。”

“居家过日子,当然要娶一个干活勤快的人了。”文秀说,“你看俺,也不喜欢你爹。俺还不是一样嫁给你爹了。”

“那是你,要是俺,绝不会委屈自己。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辈子还不得憋屈死。”

“你真的觉得俺是委屈的?”

“俺也听咱村的人说过了,说俺爹根本配不上你。他们还说你嫁给俺爹完全是因为俺爷爷在当中捣的鬼。”

“儿子,你要是俺你咋办?”

“咋办?不喜欢就跑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去。”

“你真是这样想的?”

“俺骗你干啥。娘,俺可是对你说的心里话,你要是硬让俺娶那个姗姗,俺就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