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黄土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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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唱戏的瞎子

炒麦飘香的第三天的傍晚,村里来了三个外乡人,最大的有六十多岁,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麻袋,手里拿着一个木棒,边敲边走。

“你们都是瞎子?”王天奎问。

“啥也看不见。”年长的人说。

王天奎不相信,他说天黑了,要为瞎子们找一个睡觉的地方。然后,他拉着木棒的一头,领着瞎子们朝村东的关帝庙走去。经过一个水沟时,王天奎迈过去,他没有告诉后面的瞎子们,他们脚下踉跄,栽倒在地上。王天奎笑着把他们扶起来,这才相信他们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东西。

“你们是怎么来到俺们村的。”王天奎问。

“俺们是闻着抄麦的香气来到这里的。”年老的瞎子说。

晚上时分,三个瞎子把麻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把二胡,一个铜锣,还有一个脚蹬的东西。掌灯时分,村里响起了咿咿呀呀的二胡声。很快,村里人都知道村东关帝庙处来了三个唱戏的瞎子。男人们放下碗筷,拿了一个马扎,光着膀子向关帝庙走去,女人们刷完锅,喂好牲口,抱着自家的娃,当她们来到村东关帝庙时,瞎子们已经开始吆喝了。

“天也不早啦,人也不少啦。鸡也不叫啦,狗也不咬啦。老少爷们,今天晚上俺三人,贱腿来登贵地门,一声梆子两夹弦,听俺瞎子把书斂。”

接着,梆子响起,二胡咿呀地拉响。年纪大的瞎子清了清嗓子,唱道:“说书不说书,开场四句诗,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

唱到性起时,台下忽然吵起来。何能抡起一个凳子朝一个人扔去。王利发大吼:“狗×嘞何能,你想干啥?”

“你给我滚一边,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你敢,反了你拉。”

王利发仗着年长,又比何能辈分高,不把何能的警告放在眼里。何能像个红了眼的豹子,那还管他是不是苗苗的父亲。何能向前一步,一拳打在王利发的脸上。王利发“哎吆”一声,身子一个趔趄。何能还想过去补上一拳,苗苗忙拉住何能的衣襟,大声道:“何能,你是不是疯了?”

何能转身,见是苗苗,深深地舒了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王利发趁机揣了何能一脚,何能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苗苗拦在王利发和何能之间,大声道:“别打啦,别打啦。”

“王利发,俺不是怕你。俺是看在苗苗面子上才让你。”

“狗×嘞,你是啥东西,俺还要你让。今晚当着全村老少的面,俺还把话说开了。俺家苗苗已经同邻村的朱大雄的儿子定亲了,今年就结婚。小朱,哎,小朱。”

从人群中钻出一个青年,和何能的身材差不多,只是面庞更清瘦些。青年一手捂着额头,方才何能甩出去的凳子还是砸着他了。“王大叔,你叫我?”

“你这孩子,咋能熊包,刚才这个狗×嘞揍你你不会还手啊?”

“哦,就是你小子。俺今晚还就告诉你了。俺和苗苗已经那个了,你就退婚吧。”何能凑过去,搂着苗苗的肩膀。苗苗甩开何能的手,说:“你给我滚,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你小子有种,咱们走着瞧。”小朱捂着头,钻出人群,消失于夜幕中。何能觉得再同王利发坚持只会让苗苗更难堪。王利发知道何能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把他这种人惹恼了,对自家没什么好处。

瞎子的二胡又咿咿呀呀地响起,人们注意力又都放在瞎子的唱词上。夜越来越深了,当最后一个村民离去时,西天的月亮已经隐去。何能回到家,当初父亲何有路留下的三间瓦房只剩下个空壳,屋里冷清清的,完全就是一个坟墓。躺在床上,何能眼睛全都是苗苗,他似乎看到苗苗就在门口的大槐树上站着,招呼他出去。河里的蛙鸣此起彼伏,他们让何能想到那天的下午,还有苗苗的**。

何能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来到河边,他抱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扔进水里。水波中,他看到苗苗那张清秀的脸,正冲他微笑,摇着手。何能冲着河水吐了口唾沫,转身往王利发家走去。王利发家的大门已经关闭,何能转到西面,哪里有一颗槐树,说不定有多少年了,打何能记事,大槐树就在这里长着。何能第一次爬上槐树还是多年前的一个黄昏,那时他刚八岁,或者是九岁。槐树上有一个鸟窝,王天宝说上面有鸟蛋,比鸡蛋还要大。那年头,村里最富有的人一两个月不定能吃上一个鸡蛋,更何况是何能,能讨到窝窝头已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