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下,白衣的男子似刚刚踏月而来的仙人,朦胧的光辉似衣裳般披在他身上,更添缥缈孤高之意。墨黑的双瞳,清清冷冷,带着仿佛洞察一切的通透,落在男人身上,“别再执迷不悟了,现在收手,还可入轮回转生。”
“收手?你让我收手?当初我那般哀求于他他为何不收手?!为何那时没有人让他收手?!现在你让我收手,那我所受的痛苦屈辱就白受了吗?!不可能!”凄厉的女声歇斯底里,有些疯狂,眼神带着不顾一切地决然,“就算我报不了仇,我也要杀了这个老东西!”反手折下一截竹枝,高高举起得手带着凛然的风声刺向男人的身体!
眉头一敛,他双手结印,小小的铃铛飞起,在结印变换的同时铃铛幻化出无数个,将男人团团围住,锁链般捆着他的身体,或者说女子的魂魄。所有一切皆在瞬息间完成,那截竹枝在距离男人胸口不到一寸之时倏然顿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啊——放开我!放开我!”尖利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男人的身体上若隐若现着一名女子的身影,长发散乱,面色惨白。
神色不变,他分开的双手慢慢合拢,随着他的动作,铃铛发出了清越的声响,同时慢慢变得透明。女子的形体开始不稳,扭曲着好像要分散,喊叫得愈发凄厉。
“你不怕把这个人的魂魄也一并散了吗?”刺耳尖锐声音,出自魂魄不稳的女鬼。
“不怕,因为我不会杀了他。”好似在刘府的问话,他也说不怕,然后祭出了铃铛。也许当时还有一句话没说——不怕,因为我不会杀了他。
“我能被铃铛影响他的魂魄也能,你凭什么说自己不会杀了他?”又是一声铃响,束缚得更紧,女子声音蓦然拔高,尖利无比,身影摇晃得更加厉害。
“因为它只对死魂有用。”平静到有些无情的声音。双手一合,第三声铃音响起,铃铛变得愈发透明,伴随着女子无比凄厉的尖叫,摇晃不定的身影终于溃散,化作颜色不一的光团四散开去,同时消散的还有那怨怼不甘的声音:“我诅咒你!诅咒你——!”
诅咒什么?不知道,因为她还来不及说完,魂魄便已散开。
看着在眼前渐渐变淡的光芒,心中一动,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其中一个。闭上眼,属于女子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茵娘,来买菜啊。”
“是啊。”名唤茵娘的女子温婉一笑,秀美端庄,盘起的发髻说明她已为人妻,淡绿的长裙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淡雅。
“看在你新婚燕尔的份上,这菜就算你便宜点。”卖菜的大娘和蔼地笑笑。
“谢谢马大娘。”甜甜一笑,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
突然,街道一阵吵闹,人群骚动起来。
“让开让开!别挡我们少爷的路。”锦衣华服的少爷趾高气昂,仆从走在前面,为他推开挡道的人。
路过一个水果摊,随手便拿起一个苹果,也不给钱,卖水果的大叔也不敢问他要,毕竟他家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平时为人又嚣张跋扈,若是惹他不快,倒霉的还是自己,所以许多人都有怒不敢言。
不过,这是了解他的百姓们地做法,而对于不了解的……
“喂,你拿了别人的苹果怎么不给钱呐!”茵娘看不过去站了出来,年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畏惧,她旁边卖菜的马大娘却赶忙拉了拉她。
“你别管这事,快走,快走!”
“我给不给钱关你什么事!”却是为时已晚。本来东张西望得人寻声看了过来,傲慢的神情在目光落在茵娘脸上后楞了一下,接着露出了猥琐地笑容。手中苹果一抛,走了过来,“小娘子真漂亮啊。”
拍来对方伸过来得手,茵娘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干什么?嘿嘿……带走!”一招手,便有仆从上来抓住了茵娘的胳膊,她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你要干什么?”茵娘愤怒地看着他。
周围人群骚动,却不见有人站出来说上一句话。马大娘有些看不过去,小声道:“刘少爷,茵娘她已经嫁人了,你就放过她吧?”
“嫁人?我怎么不知道这有谁家结婚啊?你别是蒙我呢吧?”拿鼻孔对着马大娘,他神态傲慢。
“我哪敢蒙您啊,是真的。就几天前从外城刚嫁过来的,街头开饭馆老张家儿媳妇。你看她这头发都盘起来了。”马大娘以为有希望,急忙说道。
他恍然地点了点头,“哦,是他们家啊,没想到这小子运气不错啊,娶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说着那手便爬上了女子的脸。
因为双手被人抓着,所以只能偏过头,然而这点距离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既然知道了,就快放了我。”茵娘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
“放,怎么能不放呢?不过,要在你跟我快活过以后,嘿嘿嘿。”
“你!”她气急。
“为人妻又怎么样?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呢?更何况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睡了他媳妇会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带走!”猖狂地笑着,刘少爷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回到了家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叫喊,都是徒劳。
一路上,看见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甚至连报官都没有。
看他这样子横行霸道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何不见官府出来管一管?
很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谁让人刘家财大气粗呢。
进了门,刘少爷一行直奔后院,却在转过回廊时,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刘老爷,一见自己儿子又强行带了人家姑娘回来,顿时气得胡子发颤,指着他的手指也颤抖着,“你这个逆子,快把人给我放了!”
然而他儿子却满脸不在乎,“我为何要放?难得碰见个这么漂亮的,你让我放就放啊?”
茵娘一看这情形,急忙叫道:“这位老爷,求求你!让你儿子放了我吧!我已经嫁人了啊!求求你了!”
刘老爷一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赶紧!把人放了!”
“说了不放!”他两眼一瞪,“我说你是不是我亲爹啊?什么事都管着我。人不风流枉少年,懂吗?你呀,就好好在家待着,别管这么多。走。”
“不许走!”一声大喝,那几个仆从顿时不敢再动。
刘少爷一见,不耐烦地一咂嘴,直接自己拉起茵娘的胳膊就往前走,见刘老爷挡在路上,便一把推开了他。
“放开我!放开啊!老爷!老爷救命啊!求求你!求求你啊!”伴随着惊恐地叫喊,两道人影愈来愈远。
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整个下午,后院里都飘荡着尖利地叫喊,那般惊恐,那般绝望,那般无助,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止,去谴责。后来,不知是累了还是彻底死心了,声音渐低,直至消失……
傍晚,府衙门前出现了一名形容狼狈的女子,那一声声鼓响,一句句叫喊,直击人心底深处,触动到那最柔软的一面。
“我要申冤!我要申冤!民女有冤呐!”
女子被带到堂上,坐于案后的县令问道:“你为何击鼓鸣冤?”
“民女要状告刘家少爷光天白日强抢民女入府********于是,衙门连夜传唤刘家少爷。
经过审理,竟发现是这女子不守妇道,勾引他人,讹诈钱财。刘少爷不给,便怀恨在心污蔑于他。最后,县令判决,柳茵娘不守妇道,行为不检,犹如暗娼,应浸猪笼,以示后人。
清晨,河边围了许多人,包括那张家。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都无能为力。
篾条编成的竹笼里,女子被捆得结实,嘴巴也被布塞着,本来明丽的双眼此刻死灰一片,在看到自己的丈夫时,毫无预兆地流下了泪水,顷刻间湿了整张脸庞。
“扑通”一声,被绑上石头的竹笼溅起了大大的水花,伴着一圈圈散开的波纹迅速沉入了水底,在浮起一连串气泡之后,水面趋于平静……
女子的过往一幕幕迅速自脑海掠过,当看到这里,他松开手,这最后一个光点也渐渐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心里泛起了他不熟悉的感觉,有些怅然,有些茫然,还有些别的什么。不经意间,脑海里浮现了下山时师傅说过的话:“无念啊,虽然你是归真宗最杰出的弟子,但还缺少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这次下山能找到它。”
“这就是你们正道中人,所谓的怜悯,所谓的慈悲,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施救、降妖,也不管对方是否值得救,魑祟是否应受此劫。枉你们口口声声济世救世,除魔卫道,当真可笑,当真可笑啊!”随后响起的是另一个嘲讽得声音。
他错了吗?不是所有妖魔魑祟都应该被消灭吗?不是应该维持人间秩序不受邪念侵扰吗?
将人送回去,不顾旁人挽留便御剑离开。一路上,他都在问自己,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