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一动,他心里掠过一丝异样,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方才没有在意,只当她法力低微,但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分身,本体在其他地方,所以才没有惧怕。而之所以与他在此废话……
有点脑子,可惜不够聪明,自视过高。
冬日里黑的早,此刻天有些微暗,突兀伫立的茶棚却座无虚席,一众男子里娴静淡雅的女子仿若盛开的白莲,娇柔美丽。
一架古琴放置在面前,垂眸专心地弹奏着,铮铮之音清雅脱俗,悦耳动听,仿佛身临其境,感春风拂面,观流水桃花,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只是,在这样的地方,终究,有些怪异了。
所有人都一副陶醉的样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神色痴迷。
无念没有动作,直到女子放下了双手。
“奴家的琴声可还入耳?”女子抬头,轻轻柔柔地笑着。
“入得,听不得。”他看了那些人一眼,无一不是目光呆滞,仿佛失了灵魂。
女子一笑,缓缓站了起来,莲步轻移,“此话怎讲?”
“姑娘的琴声暗含悲伤,想来心中有不平之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一二。”答非所问,依然是那冰冷淡漠的样子,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然后,便入六道轮回,对吗?”女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姿款款,“我杀了那么多人,道长当真能放过我?”
“若你放了这些人,说明尚存一丝良知,并非不可救药。”他没有明确回答,也许是怕刺激到她。她身后的那些男子全部都是凡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怕连累到他们,因为他发现那些人的魂魄残缺不全,想来是被她抽出,又因为修为不足所以没有完全抽去。
“放了他们,我还能站这说话吗?”在距离无念丈余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抬手把玩着胸前垂落的发丝,神态无端透着几分妩媚,“不过放了他们也行,道长帮我抓住与你同行的狐妖,我便放了他们。”竟是还不死心,或者说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他目光冷了两分,却也闪过一丝疑惑,“你要挟我?”她为何要提这样的要求?难道他们有仇?不可能,她看上去并不仇恨他。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一个换这么多个,多划得来啊。况且他是妖,最后还不是要被你杀,不如把他给我,既完成了我的心愿,你也救了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她努力说服道。
“他们的魂魄呢?”无念忽然问道。
“你答应了?”女子眼中闪过惊喜。
“我要确定它们无事。”
“道长真是明白人。”妩媚一笑,开始的淡雅出尘早已消失。右手一翻,不过尺长的方形盒子出现在掌心,打开,五颜六色的光点满溢出来,飞散浮动,却始终都在那一方天地,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
“啪”,盒子重新盖上,女子高傲地抬了抬头,“现在可放心了?他就在那边的结界里,你可以去了。”
瞥了眼她眼神示意的地方,本来平静淡漠的目光里蓦然掠过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充满寒气,锐利逼人,“除了师尊,还没有人可以命令我。”
女子一愣,蓦然反应过来不妙,立刻飘身后退,与他保持距离,却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寒气直冲她胸口而来!下意识拿盒子去挡,却突觉手中一轻,顿时明白这是一计,愤懑之余迅速侧身,脚下飞点,堪堪躲过那急追而来得致命一剑!
白色人影足尖轻点,旋转落地,墨发飞舞,衣袂飘扬,左手稳稳地托着前一刻还在女子手中的盒子,白光朦胧的霜泠在头顶盘旋,背后,是那些被控制的人。
不过瞬息,俩人已对换了位置。
女子的神情扭曲变形,姣好的面容看上去隐隐有些狰狞,“你耍我!”连声音都变得凄厉尖锐,似乎愤怒非常。
“我并未答应,只是说看一看这些人魂魄是否安好,是你自己理解错误。”不知可算近墨者黑?此刻的他无端透出几分狐的奸诈,也或者是他以前不屑耍弄这些心机。
柳眉倒竖,女子双目圆睁,怨愤不甘地瞪着他,忽然,她一转身,往相反的方向掠去,“我不会放过你!”许是感觉到了无念身上的杀气。看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道行不够,想要逃跑。
神色一动,手挥出,霜泠停下盘旋直奔女子后心!感觉到凛厉冰寒的剑气,她脚下用力,一个后空翻躲过了一击,但刚刚站定,银白的剑身又到了眼前,距离之近速度之快令她大惊失色!来不及有其他动作,慌乱间急忙侧身,利刃擦着脸颊飞过,剑气划破了皮肤,却不见有血流出,相反那豁口微卷仿佛是一层不属于她的皮肤,而即便是在方才都没有害怕的女子此刻却露出了惶遽的神色,手忙脚乱地遮掩着伤口仿佛极不愿别人看到,甚至连死亡逼近都没有察觉!
被光芒笼罩的霜泠在空中拖出一条白练,清丽却也冰冷,瞬间从背后穿透了女子的身体!而她的双手依然紧紧覆盖着伤口,双目圆瞪,惊恐而又不甘,却也充满怨怼和悲伤,不似为现在,那略带迷茫的追忆神色,是为过去……
夜色中,矗立的楼阁灯花煌煌,五色十光,老远便能看见那些饰于四周的精美彩灯,栏杆上招揽客人得妩媚女子浓妆艳抹,极尽妖韶,飘舞的轻纱迷乱人眼。
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穷极奢华的粉饰装潢,朦胧的纱幔,缭绕的烟雾,给这里增添了几分不真实感。台上的丝竹管弦,牵引出舞姬妖娆的身姿,秋波暗送,风情万千,舞动间媚态横生,惑人心魄。
奢靡暧昧的氛围笼罩着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宇,粉香酒醇,声色犬马,莺声燕语,调笑逐玩,所有人都演绎着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没有苦闷烦恼,只有放松愉悦,没有不解风情,只有热辣似火。
这里是龙蛇混杂之地,也是引人堕落得销金窟,既是排遣寂寞得风月场所,也是最最薄凉的无情之地。你给我金银,我予你欢愉,当夜色散去,陌路不识,你情我愿,公平交易。
男人统治的世界里,女子本就地位低微,沦落到这种地方,又怎会还有一丝自主权利?她早已认命,作为京城中最大青楼里的当红花魁,许多事情早已看透,说到底不过是个不能有自己想法男人们的玩物,她还能祈求什么?可是,她虽然认命,却不妥协,总有一天,她要走出这里,但不是因年华老去。
“凤灵,吴少爷来了。”一名龟奴走了进来。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极尽清冷,却在转身踏出房门的一刻,眉眼含春,笑容满面,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勾魂摄魄地妩媚妖娆。
似是见得惯了,龟奴没有任何惊讶。
来到那吴少爷所在的房间,她径直走了进去,盈盈下拜,“吴少爷,奴家有礼了。”
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的吴少爷见状急忙上前两步把她扶了起来,“快起来,不是说了不用如此多礼吗?”眉宇间对她的在意毫不掩饰。
“您是客,奴家不敢僭越,否则妈妈该罚了。”顺势靠在他怀里,看他一眼,眉色惑人。
怀里的佳人柔若无骨,勾魂香阵阵袭来,直教人心弛神荡,“凤灵,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不需如此,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装模作样地板起脸,却因那眼中的柔情而没有半丝威慑力。
“好。”柔柔地答应了一声。
吴辛,京城首富之子,腰缠万贯,家资雄厚。与所以富家子弟一样又不一样,虽有夫人却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时常寻花问柳,恣意玩乐,但却不会做出荒唐之事,落人笑柄。在其他方面也算不错,不是一无是处,而且他对凤灵一往情深,不似其他人玩玩就算。
但寻花之人看上某一个女子宠上一段时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并不怎么惹人惊奇。
凤灵看得透,既然他要做这怜香惜玉之人,那她便陪他。这里别的没有,就虚情假意最多,无论是她们的,还是他们的。
吴辛揽着凤灵坐下,顿了顿说道:“凤灵,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吗?”那神情暗藏愉悦却也带着十分认真。
她微微摇头,“凤灵不知。但你肯来凤灵已经很高兴了。”懂得让客人高兴有优越满足感,是最基本的常识。
“你猜猜。”显然这句话吴辛很受用,笑容大了些,却神秘地眨眨眼。
她垂眸敛眉思考了一番,想了想摇摇头,“凤灵猜不到。您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凤灵吧。”尾音拖长带了丝撒娇的意味。不管猜不猜到,都要说不知道,否则便没了乐趣。
端起酒杯抿了口,看着她期待得神情,吴辛伸手扶住了她双肩,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来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