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似火,热烈而充满激情,却因寒冷渐渐凋敝,满目皆是无力停留枝头的落叶,地面上厚厚一层,有些冷清的枝桠孤单地伸展,曾经的热情张扬被如今的寂寥萧瑟所替代。
“人生在世,不过如这草木荣衰,纵使万般绚烂,终有凋零之日。过眼云烟而已。”脚步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微声响,周围红枫环绕,展现着自己最后一丝火热。冷冽之气散去,剩下便是缥缈孤高。似是忽有所感,墨黑双瞳悠远沉静,仿佛看得很远,又仿佛就落在这眼前红枫上,淡淡的口气,却不是漠然疏离,亦听不出情绪。
旁边,一道修长的身影斜靠树干,玉笋般的指尖夹着片枫叶漫不经心地翻转把玩,衬得那手更显白皙。精致的容颜如玉雕琢,温润完美,似敛尽世间芳华,令万物失色。一双魅惑眸更添几分妖冶,墨中透着蓝的发顺滑如丝绸,披散在身后。紫色的衣衫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惑人与神秘,以及优雅。他挑眉,笑意挂在唇边,慵懒惬意,“无念也会有这般消极感慨的时候,不像你啊。”
自从俩人同行,锦瑟便直呼其名,刚开始他还皱眉,似乎不愿听他这样称呼,可若要他加上“道长”二字似乎倒显得自己拘泥、斤斤计较了,况且似乎也没什么合适的称呼,便也由他去了。只不过无念却未喊过一声“锦瑟”,甚至都没怎么理过他,若是不说,旁人定然以为他们只是碰巧行到一处的陌生人。
眼神一瞥,那目光清清淡淡,“我是说给你听。”
看着他,愣了一瞬,“噗嗤”一声,倏忽失笑,“说与我听?为何?”目光闪闪,此时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无端多了分俏皮来。又是那所谓的劝诫之言吧?
相对于他的玩笑,无念却是认真,“妖类杀人说到底是为了吸收精气增长修为,但提高修为非此一途,何必枉害无辜性命。我能感觉到你本性不坏,灵骨更是难得,何必走那旁门左道。若是寻一洞天福地潜心修炼,飞升成仙亦非难事。”
似笑非笑,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枫叶,“我何时说过要成仙了?”本性不坏?是为了说服他的违心之言吧,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能和“好人”沾上边。
无念神情微不可见地一僵,旋即恢复如常,“便是不成仙,潜心修炼,以一己之力帮助世人,逍遥人间也算乐事。”
看他一眼,仍是那唇角半勾,似笑非笑的神情,眼里倏忽掠过一丝嘲讽,“那是你的想法,我可没有如此伟大,不害他们就该烧香拜佛了。”
“我是为你好。”声调已有几分冷硬。
无视弥漫的冷意,他笑得随意,“多谢无念关心,锦瑟心领了。”
见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无念一拂袖,转身不再看他,周身骤然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冥顽不灵!”
“彼此彼此。”他笑。
一路来,不过数天时间,又有几人死去,情况都是相同。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些安慰,看来方向没有找错,只是,是谁呢?藏在哪里?是何模样?虽然一无所知,但总会有办法,首先,要找到其藏身之处。
三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城市,热闹繁荣,平和祥瑞,人们脸上都挂着淳朴地笑容,没有丝毫心机的清亮眼眸让他们仿佛独立于这混沌浊世外的异界之人,连这城市都仿佛自天外而来。
看着来来往往得行人,不同于他们连续路过几个城镇所见,被那邪祟袭击弄得惶恐无措,他们似乎没有任何不适,依旧过着自己地生活,就像从未听说过,从未看见过。
“难道这里还没有遭到袭击?”压低嗓音,蓝眸光华流转,若有所思。
无念冷静的目光环顾了周围一圈,淡淡道:“先看看。”
“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轻声一笑,不待无念阻止,他便扯住了路边的行人,“你们这近日可出过什么事?”
那人看见锦瑟先是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回过神才结结巴巴地道:“您、您指何、何事?”
略一犹豫,似乎在想怎么表达比较好,“诡异恐怖之事。”
那人略想了想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我们这里最近都没有事情发生,更别提恐怖诡异之事。”此刻倒是完全回神,说话也顺畅了,只是那目光里的惊艳却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
似是习惯了,锦瑟也不在意,松了手让他离开,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又突然跑回来对锦瑟说道:“要说奇怪的事也有一件,不过那是几个月前了,广员外家的小姐突然病了,怎么都医不好,听说整天待在房间里,让她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也不愿意,就这么一直耗着,她爹看着都像是突然老了一大截呢。唉,不过也是,自己女儿病这么久都不见好能不愁吗。”说到最后还发表了自己的感慨叹了口气。
听他说完,锦瑟微微一笑,“知道了,多谢这位小兄弟。”
“不、不谢。”被那笑容迷得七荤八素,整个人神情呆滞地立在原地,直到俩人离开才恍然回神,“娘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人,我不会遇到神仙了吧?”
“为何一直看着我?”从方才开始那清冷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他,若有似无地定在他身上。
“你一直都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叫旁人听来定是糊里糊涂,但锦瑟听懂了。
“狐族本就如此,皆一副妖冶魅惑的模样,无分男女。”他淡淡道,忽然转眸戏谑地瞧着他,“莫不是方才那人从头到尾不曾看你一眼心里不平衡了?”
无念一愣,似是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随即冷笑一声,“笑话,虚妄之物我岂可能在意?”
其实无念的相貌并不比锦瑟差,只是俩人性格不同。锦瑟天生一副魅惑样子,色彩鲜艳的衣服和举手投足间得风情,更容易吸引人目光。而无念不同,淡漠,清冷,缥缈,孤高,白衣脱俗。虽自有一番如霜如月之气质,比锦瑟不遑多让,但与其一起却是他更易吸引人眼球。加上别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锦瑟,被其吸引难以注意到他人,也是人之常情。
“是,是,你不在乎。”锦瑟连连点头,敷衍之态毫不掩饰,“那不知有什么能让无念在意?心中又可有在意之物?”最后一句,似是若有所指,问得颇具深意,虽笑却夹着认真的眼眸,神色莫名。
余光一扫,那一眼似带着些什么,又似只是普通一瞥;似凝视了千年万年,却不过短短一瞬。刹那间墨黑的眼底仿佛有许多情绪纠缠闪现,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仍是那冰冷漠然的目光,连口气都是淡淡,“修仙之人绝情断爱,灭人欲而存天理,又岂会有俗世烦恼,在意某某。”
“说白了不就是不近人情?难怪啊,修仙之人一个个视我们为极恶之物,也不管是对是错,都是被教条所缚,成了一根筋,不懂变通,顽固不化。”冷淡地勾了勾唇角,他语气不屑,神态嘲讽,竟是半点也不避讳身旁之人,似是极讨厌无念说这些事情。也是,他锦瑟何曾忌惮过别人?
“若非你们行为不端,又怎会惹来三界怨怼。”无念也毫不示弱,语调冰冷。
“你们行为就端?我早就说过,不是每一只妖都如你们所知那般,别做那些赶尽杀绝之事!”到了最后,话语悄然染上一抹煞气,颇具气势。
停下脚步,他定定地看着他,“你似乎总在为妖族辩解。”
方才的狠戾好似幻觉,锦瑟勾唇轻笑,神情恣意,“难道这很不正常?你不也总维护人间正道嘛。”
看着恢复如常的锦瑟,无念没有说话。他知道争辩这些其实毫无意义,而答应他同行,也是为了看住他不让他去害人,虽然结果可能两败俱伤。但不知是否是他错觉,他总觉得他并不在意,也没有表现出想单独出去得样子,这点让他很是疑惑不解。
沉默在俩人周围弥漫。锦瑟也知道说这些没什么用,不过是让俩人关系恶化而已。但是长路漫漫,不说些什么找些事情岂非很是无聊?
“去那什么广员外家看看吧。”锦瑟忽然道。
无念无声颔首。
听方才那人所说员外家的女儿似乎只是得病,久治不愈而已,没什么特别,况且时间也是在几个月前,与这件事似乎怎么也扯不上关系。但是以这一路的情况来看这座城市确实透着那么几分奇怪,虽然可以解释为尚未遭到袭击,但俩人却从这看似正常的环境下嗅出了不正常,而这几月前突然得病至今未愈的员外家小姐就是最好的解惑人。
广府,龙飞凤舞的两个鎏金大字书于匾额,悬挂檐下。青石板的台阶,两旁石狮威武。大门朱红,里面假山流水,亭台楼榭,曲径长廊,迂迂回回。
“有人找我?”
书房里,青衣仆人垂首而立,恭恭敬敬,“是,两名男子,谈吐气质皆是不凡。他们说能治好小姐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