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名身穿雪青色衣衫的男子,惯常惬意慵懒的神情不复存在,他眉头微蹙,玉笋般的指尖就要搭上他脉门,却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蓦然一顿,不行,他们内息相斥,若是贸然探查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目光一动,看见了他手中的剑,颜色又比方才淡了一些,不再那么妖异。抓起他的手一瞧,目光里掠过一丝惊讶,看来是被功力反噬了,不过他遇上了什么竟逼得他如此?他不是挺厉害的吗?诧异间,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恍然,对了,今晚月圆。
横抱起他,身形一纵,踏着树梢窜出林间,轻盈得仿若一片随风飞舞的叶子幽幽飘远。
真没想到会遇见他,不过也不意外,谁让他在追杀自己?要是他没有刚好停在他所在的那棵树下,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但是,不论他在哪他都能找到,这是不是太“神奇”了点?蔚蓝的眸子暗光流转,闪过思忖,蓦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了,当日也是追踪那人才会遇见那群和尚和他,只是因为被耽搁而跟丢了。那个人……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有他的同门可以为他调息,现在只能带他去城里医馆,靠药物慢慢治疗了。
忽然,他愣住了,自己为何要管他?他不是要杀他的吗?自己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放任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况且他对他应该只有杀心和厌恶,他这样做算什么?
但是当他敲开医馆的大门时,行为终究违背了理智。
将人放下,刚刚挨着榻,便眉头一蹙,似乎很是痛苦。他一愣,旁边大夫说道:“他背上是不是受伤了?”
翻过来一看,果然,衣服已经破烂,背部有被灼烧的痕迹,伤口很深,看上去有些狰狞,鲜血染红了周围的肌肤与布料,在那缥缈清冷的白上异常刺眼。
大夫一见仅剩的瞌睡也全跑了,赶紧让徒弟去拿药,他看着沾染到自己衣服上的鲜血有些愣神。
只顾着送他到医馆也没有看他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隔着衣服也没有感觉到他背后的异样,若不是此刻放下时弄疼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怎的如此大意?
退到一边看大夫上药,见他蹙着眉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锦瑟眼里第一次闪过戾色,胸中充盈着挥之不去地杀意,转身就要出门,却在刚迈出一步时蓦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清醒一般。他要干什么?他为何会想去杀了伤到他的人?为何?报仇吗?他算自己什么人就要去替他报仇?救了他已经不像是自己会做出的事了再去替他报仇算怎么回事?他有什么理由去?凭什么要去?真是奇怪,怎么今晚的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救了他不说还想去多管闲事,这些都与他何干呐?
这时,那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开始写药方,“这段期间最好不要乱动,免得牵动伤口,影响愈合。至于他身体修养半个月左右就没事了,但是要注意背上的伤,在愈合之前都要小心。”一边写一边叮嘱,完了让徒弟去抓药,包好后连同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递给他,“这是外敷的药,两天一换。这个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文火煎,一天三次,两天一包,吃完后再来拿。”
听大夫交代完,他点点头,付了钱后小心地扶起他离开了医馆,去到了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把他放下,这次他小心地没有碰触到他的伤口,并且让他侧躺,以免压伤。
做完一切,他看了看手中的药,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却是自嘲,“锦瑟啊锦瑟,你忘记那些活生生的例子了吗?”不知他现在算东郭先生还是农夫?虽然他不像那些恩将仇报的人。亦或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变脸总是很快,前一晚还是星空璀璨,皓月朗朗,天蒙蒙亮时便下起了雨。开始还是细雨绵绵,在屋瓦间敲击出轻声脆响,煞是动听,不过一会儿便急促激烈,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瞬间把这座城市笼罩在茫茫雨幕中,满耳只闻“哗哗”的声音,给这深秋又添了几分凉意。
紧闭的窗牗隔绝了外间的寒冷,尚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榻上人仍沉浸在睡梦中,安然的神情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的放松,看来似乎是药起作用了,伤口不再那么疼痛。
垂下的睫毛投落淡淡暗影,柔和了面容,却愈加感到一股缥缈之气,悠远孤高。
接近午时,那紧闭地双眸才缓缓睁开,漆黑如墨,明透似珠,深邃若渊,却在瞬间有些愣神,似乎没弄清楚什么状况。目光里的迷蒙让他失了些距离感,变得有了人气,不再遥不可及。
这时,门口发出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在看见对方的同时鼻端也嗅到了苦涩的味道——药味。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后明显都愣了一下,但随即那蔚蓝的眸子一弯,惯常的笑浮上了脸庞,“醒了啊,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
目光一冷,他就要从床上起身,却忘记了背后有伤,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不受控制地一软,又倒了回去。
缓步轻移,他姿态随意,神色悠闲,“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省地伤口裂开,我又得给你请大夫。”走到床边,他伸出手,“药,喝了。”
自打他进屋起无念便一直盯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此刻瞥了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碗,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你救了我?”抬头,又恢复了一贯冰冷的样子,淡漠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不行吗?”他轻笑,眼尾微扬,目光流转间尽是惑人风情。
“为何?”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双眼一瞬不瞬,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咚”,一声轻响,锦瑟弯腰把碗放在了床头,抬眸,与他对视,唇边的笑悄然带上了些莫名的情绪,“你能救人我就不能吗?”
不躲不闪,他与之对视,“我们不同。”
直起身,他居高临下,睥睨的神态略显不屑,“有何不同?都是活在这天地间的生命,除去身份,何处不同?”
“就算外表相同,内在也是不一。”他目光冷冷,如千年寒冰。
“若都一样,那这世间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木偶一般。若无不同,又何分好坏,又怎能衬托出你们这些善来?有光就有影,光照不到的地方自然是黑暗。人本就有许多面,你却硬要以片面来衡量,不过断章取义,坐井观天。”冷冷一笑,仍是那不屑的神态,说完便转身离开,徒留无念一人。
看着那雪青的背影消失,无念目光沉静,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忍痛起身,绕过玄关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却在刚刚到楼梯口时,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道声音传来,“想走?以你现在的身体还没等好便连骨头都不剩了,妖可是很执着很记仇的。”
身形一顿,但也仅是瞬间,他踏上了楼梯,“不管怎样你救了我,这次便放过你。”
“呵呵。”即便只是笑声,也忍不住让人失神,为那仿若天籁的嗓音,“放过我?现在的情形这话应该我说比较合适。不过我不打算让你走。”
下了几阶台阶的人闻言停住步伐,回身,“你什么意思?”冷冷的语调,冷冷的神情,冷冷的目光,似乎面对他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冰冷疏远的样子,只是脸色的苍白给他添上了几分羸弱之感。
靠上门框,他双手抱胸,恣意闲散,对他的态度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也说了是我救了你,如果你现在走了被杀了,那我岂不是白救了?所以,为了我的功夫不白费,在你身体恢复之前,就委屈无念道长了。”
“我并未让你救我,也无意与妖类为伍,就不劳阁下费心了。”清冷的语调,淡漠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转身下楼,却在拐角处又停了下来,因为有人挡在了楼梯口,无念脸色更冷。
虽然客栈里有人,但是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从楼上到楼梯口的,突然换了个位置,终究会令人讶异,只是因为俩人出色的容貌,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纷纷看着他们发愣。
“你能过去,我就让你走。如果你不介意周围有这么多人的话。”眼神一瞥,那微微挑起的眼尾,目光流转间得魅惑勾魂摄魄。他笑,无比狡黠。下颌微抬,与生俱来的傲然不经意透露。
其实这话有点欺负人和威胁得味道。对于他来说这些人的生死不值一提,而无念不同。假如他们打起来,身份暴露不说,难免会殃及池鱼,如果有所顾忌,那输得一定是他,即便以他目前来说确实没那个能力战胜他。
冷凝的目光看了他半晌,“你究竟有何目的。”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他笑了笑,同样看着他的眼眸不知是何情绪,“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那便是吧。”也不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