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台北春宴系列之吴美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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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事(2)

美慈这个学年,除了她的本职教英文之外,还在开学时被校长拜托担任2年B班的导师,美慈本来的理想就只是当个专任老师,但校长这次却一再拜托她,并答应只要她担任一年,明年会找别人来接替,在这种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她只好勉为其难。

这情况倒也不是说她懒惰,事实上她教英文教得很好,也很活,让许多本来不喜欢英文的孩子,也变得喜欢上了英文,原因就是前面我们提过的,美慈自离婚后就开始封闭自己不喜与人来往,如果当导师势必会给她带来困扰,如果是校内的教务会议还好,起码都是同一学校的老师或职员,可是如果是家长的话,那就阿弥陀佛了,今天张三,明天李四,学生的问题本来不大,却会被这些过度关心教育的家长搞得很头大,最令她紧张的是问题学生的家庭访问,那简直比上法院更令人感到害怕!

像上个学期,她班上有个张姓的同学一连一个星期没来上课,而她父亲留下的手机也不通,所以她只好上门去拜访了。

张同学的家离学校不远,是一栋住了好几户的老式违章建筑,当她推开大门进去屋内时,就看到了班上的那个小女孩,正在以板凳垫着纸箱在抄功课,看到了她,低低地叫声“老师”头就垂了下来。她心想这个孩子虽没去上学可还在抄同学的作业,那问题一定不在她。

这时,在一旁喝得满脸通红的大叔站了起来,他是打零工的泥水匠,可能工务常会青黄不接吧!

“吴老师,小慧说你要来,我说不必了,谁来也一样!”大叔先来个下马威。

“张先生,可是小慧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你就让她读完吧!”她委婉地说道。

“但是我老婆走了,家里就必须由她来做饭,打点一些有的没的,我一个男人可是要出去做工养家的,不然,课本又不能吃!”这个大叔说得理直气壮。

美慈又费了一番口舌,也是徒劳无功。

正想失望返回之时,突然发现门旁的小慧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没有哭出声音罢了。于是,她牵起了小慧的手又转过头来。

“张先生,你太太离家出走,你可以好言好语地把她找回来,可是小慧不能不来上学!”

“小慧是我的女儿,我有权做决定的!”大叔态度并没改变。

“不,张先生,你没有权利,国中是义务国民教育,你如果不让小慧上学,我可以将你移送法办。”

“啥米什么?我管女儿,法官还会干涉?”大叔听了有些讶异。

“是啊!因为是义务国民教育,就像服兵役一样,不去服兵役的人,最后都会被关起来的。”

“怎会这样,好吧,那小慧明天就去上课好了。”虽是粗人,明白了倒很痛快。

“谢谢你,张先生,那你明天就去把小慧的妈找回来,一切就好了嘛!”

“摘啦!摘啦!知道了。”张大叔对她摆摆手。

走出了大门,她实在吓出了一身冷汗,万一那位喝了酒的大叔生气了,把她扑倒在地痛揍一顿怎么办?她实在不适合当导师,她想。

而这个学期,她本来以为可以平安度过,再三个月就可以卸任了,但问题又发生了。

班上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竟然在厕所被几个功课较差的同学修理得鼻青脸肿,吓得那位同学不敢到校来上课,对方的家长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扬言要告学校告到校长老师都撤职,对方好像是个黑道出身的市议员之类的大人物。

本来学生之间有霸凌事件,大部分并不是真的结了什么仇,而是出于妒忌或是误会,只要有了沟通,通常都会化解的,所以她先找来了欺负人的四位同学,经过一番开导之后,他们坦承是怕功课好的林同学看不起他们,所以故意欺负他,现在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愿意登门前去道歉,于是她就联络好那位家长,约好了时间就带着四位同学过去。

可是,事情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单纯,同学之间经过诚恳的沟通与忏悔之后,已经可以一起坐在客厅,一起吃妈妈削来的水果了,美慈也安心地叉了一片梨子,正欲往嘴里送时,大门砰一声被打开了,喝得满脸通红的议员大人进来了,尚未坐下就霹雳啪啦地一直数落个不停,应该是他太太用电话先和他告知的吧!

四个小犯人早已吓得躲到美慈的背后,美慈根本没了退路,她一直听他训了四十分钟,好像是站在台上被质询的可怜小官员,搞不好对方也可能以为自己正在议会质询呢?美慈想。

这时,突然天降奇兵,美慈的手机响了,她不敢接,让它一直响,这时议员大人可能是口渴了,就对她说:“你先接吧,我去喝杯水再说!”就走了。

美慈这才按下手机,原来是家华打来了,他抱怨怎么等那么久,她只好简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可家华听了却笑了出来,这时议员大人刚好喝完水走了出来,家华说:

美慈,你叫林议员听电话!”

可是美慈有点犹豫。

“没事的,只要你告诉他说。有老朋友找他就可以了。”

美慈只好怯怯地将手机交给议员大人,说:“他说,他是你的老朋友……”

“咦!”议员满脸疑惑接过电话,大剌剌地,“喂,哪位!”

“……”对方回了他的话。

“啊!是家华兄,好久不见了,什么……啊,是这样哦……哎呀,家华兄,你也知道嘛,我这个人本来就是最讲理了……哪里,那是你过奖了……聚一聚,好啊!对对,现在正在总质询比较忙……我的质询是排在下星期二上午十点……什么!你要派个记者来?……哎呀,家华兄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记得哦!改天我请客,什么……谢我,你老兄不要骂我就好了,嘿嘿……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还要不要和吴老师说一声,噢,好,好,我一定帮你转达,再见!”

叭的一声关上手机,满脸笑容地对着美慈说道:“哎呀,吴老师,不知你是家华兄的朋友,错怪你了,对不起。”

议员大人接完电话,态度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像酒也醒了过来。

这时美慈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哪里,是林议员您大人大量,这个错本来就是学校的错,还有我今天带着四位同学来向子豪道歉,子豪和夫人也都接受了。”美慈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哎呀!吴老师,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小孩子的事嘛,说明白就好,说明白就好,那阿豪明天就会去上课了。”

“谢谢林议员,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不占用府上各位的休息时间了。”

“还早嘛,再坐坐!”议员大人客气地说。

“不客气了,我还要送四个同学回去,改天再来打扰了。”

“好啊!好啊!那就不敢留你了,改天与家华兄一起,我们去土鸡城吃个野味,当作是我向你赔罪。”

到底是政治人物,美慈总算见识到了见风转舵的最佳范例了。

那天稍晚,美慈给家华打了电话。

“家华,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你。”

“别肉麻了,我是说你在哪里?”

“我已经回来了,下午跑了一趟法院,就没回办公室了。”

“我是要谢谢你下午的帮忙,我都不知道你们记者那么好用?”

“美慈,不是记者好用,是我好用,不记得了吗?”家华一语双关。

“你这人啊,脑袋中除了那种事,就没别的了?”美慈笑着骂他。

“美慈,你睡了没?”家华的声音转为低低的温柔。

“嗯,刚刚躺下来。”美慈的语调也柔和了下来。

“那你有没想我?”继续发出诱惑的语音。

“没有!”她知道,他指的是在这张床上发生的那件事。

“骗人!”家华不相信她的回答。

“嗯,可是如果我说想你,你就又要诱惑人,所以我才不要想你……”美慈还是乖乖地回答。

“你不想我,我会睡不着哦!”家华抗议着。

“那你就不要睡,我可要睡了。”美慈不理他。

“美慈……晚安。不过……”家华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美慈急急地问道。

“不过,为了处罚你不想我,今晚我可不准你梦见我哦!”家华说完,自己也大声地笑了起来。

“去你的大头鬼,哈!哈!”美慈开心地挂上了电话。

美慈当然不会没有想他,她抱着他睡过的枕头,仿佛要把他留下的气息全吸入自己的体内……

突然间,她想到了离婚之后,父亲对她说的那句话……尽管表面上他张隆盛对不起你,可实际上你最清楚……

到底父亲指的是什么?当时她真的不明白。

可是,自从与家华发生关系之后,她又将他做的那件事,与前夫张隆盛一样做的那件事,做出了比较,她发现男人做那件事,虽然前后两者给她的感受不太一样,可基本上男人的行为模式是大同小异的,那么,男人如果没有什么生理上的障碍,问题可能就是出在女人的身上了?

父亲的那句话,是不是在暗示这一方面的事呢?身为一个校长,当年当然无法言明将近三十岁的女儿,在这方面可能是失败的,她也看过某些杂志上的分析报导,说男人之所以会有外遇,大部分都是从身边的女人身上无法得到性满足才出走的,所谓男人外遇是来自外面世界诱惑力太大,其实只占百分之十左右,因为大部分的男人,还是会以家庭、事业为重,而那百分之十的男人就是属于纯粹意志力比较薄弱的……

为什么会想到父亲的这些话,她也自觉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很明确的是,她以前在与丈夫做那一件事时,永远都是被动的,是一派默默承受型的,她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对方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

忽然,她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这么不可爱的妻子,但事情已经发生并结束了,她又能做些什么,不过对张隆盛背叛的质疑,却完全释然了,她不禁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隆盛,谢谢你的一切,祝你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