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集有各种中外工具书。这些书为鲁迅做学问、写文章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从现在可以看到的鲁迅使用的工具书中,有《英日辞典》和《英语入门》两种。鲁迅没有修过英文,但是文中经常有对英文的解读,应该更多来源于自修。
对一些工具书的熟练使用,使鲁迅在与人讨论(或论争)时,往往能够驾轻就熟,给对手以老辣的回击。这里可以说到《书目答问》。
该书为清张之洞(1837-1909)编著(一说为缪荃孙代笔)。鲁迅多次提及此书,其应为鲁迅重要参考书之一。《华盖集续编·杂论管闲事、做学问、灰色等》中说到陈源教授关于“四书”的一段话:
“不研究汉宋明清许多儒家的注疏理论,‘四书’的真正意义是不易领会的。短短的一部‘四书’,如果细细的研究起来,就得用得了几百几千种参考书。”
这话被鲁迅捉到小辫子,“就以‘四书’来说”罢,鲁迅嘲弄道:“这就足见‘学问之道,浩如烟海’了,那‘短短的一部四书’,我是读过的,至于汉人的‘四书’注疏或理论,却连听也没有听到过。陈源教授所推许为‘那样提倡风雅的封藩大臣’之一张之洞先生在做给‘束发小生’们看的《书目答问》上曾经说:‘四书,南宋以后之名。’我向来就相信他的话,此后翻翻《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之类,也只有‘五经’,‘六经’,‘七经’,‘六艺’,却没有‘四书’,更何况汉人所做的注疏和理论。”
鲁迅与论敌论战,往往善于从细微处发见对手的软肋。这个关于“四书”的公案,就是一例。鲁迅还常常从工具书中发见有意味的人文资料,坚持了他一贯的批判精神。譬如《太平御览》。
该书为宋代李等人奉敕编撰,全书1000卷,为传世重要类书经典。据《朝花夕拾·后记》说:鲁迅在《百孝图》上看到“老莱娱亲”的故事,见有“原注:《高士传》”,就来查“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只在新近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太平御览》上查了一遍,到底查不着……”但鲁迅讲述“老莱娱亲”故事时,特别引用了《孝子传》。后者乃是南朝宋师觉授著,8卷,已佚,有清代黄奭辑本,收入《汉学堂丛书》中。
《太平御览》卷413就有引用。鲁迅以此来订正老莱子在父母面前“诈跌”说为“不情”。鲁迅说:
“《孝子传》云,‘老莱子……常著斑斓之衣,为亲取饮,上堂跌脚,恐伤父母之心,僵仆为婴儿啼。’较之今说,似稍近人情。不知怎地,后之君子却一定要改得他‘诈’起来,心里才能舒服。”
鲁迅在这里表述了一个重要意见:原典的变异。儒学原典往往就在这种变异中,成为一种异化且异己的东西,距离儒学本意已经很远了。
《朝花夕拾·〈二十四孝图〉》又说到“郭巨埋儿”故事,就出自《太平御览》卷四——引刘向《孝子图》。故事说郭巨供养母亲,后来自己有了儿子,担心供养儿子会妨碍供养母亲,于是与妻子商定,准备挖坑埋掉儿子。不料挖坑得到“金一釜”,上有铁券云:“赐孝子郭巨”。这样,养儿养母就有了足够的金钱。鲁迅对此表示了极度的厌恶。应该说,这故事是民间推演传统孝道走入魔道的故事,并非真儒本意,所以鲁迅会说这类故事“诬蔑了古人”。
即使是工具书的使用,鲁迅也是瞩目于义理的。鲁迅读过的工具部图书,现在可以统计到103种。本卷内分作“辞典”、“语法”、“目录”、“类书”、“其他”五个部类。“辞典”部分包括中、日、德、英字典和其他辞书;“语法”部分则属于语言学工具书;“目录”部分包括传统目录学专著和其他书目;“类书”则多为传统类书;“其他”部分多为名录、年表等。
辞典类(23种)
■《必备德日动词词典》
[日]泽井要一编。《日记·1931/73/》等提及此书。
■《辞通》
朱起凤(1874-1948)编。辞书。24卷2册。1934年上海开明书店出版。见《日记·1934/9/4》。
该书是以古书中的双音节同义异形词为收录、比较对象的辞典。搜罗宏富,引文详密,考订精审,发明良多。书一甫出,即得到大家、时贤的赞誉。章炳麟、胡适之、钱玄同、刘大白、林语堂、夏尊等人都有序推荐。章炳麟认为该书“方以类聚,辨物当名,其度越《韵府》,奚翅什佰!”
■《辞源》
陆尔奎(1862-1935),等人编撰,是一部说明汉语词义渊源变迁的辞典。鲁迅常用工具书之一。《而已集·黄花节的杂感》等文提及此书。
陆尔奎,字浦生,号炜士。自幼聪明好学,光绪十六年中举人,曾任天津北大学堂、上海南洋公学教员和广西洵阳书院山长、广州府中学堂监督。曾两次赴日本考察。回国后,创办两广游学预备科,任教务长,选拔高才生,因材施教,成绩卓越,后由蒋维乔介绍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篡政法书籍。《辞源》为其一生重要编著。该书编纂八年,利用典籍10万卷,采辑400万字。它是我国第一部新式辞书,允为我国百科辞书史上一大盛事。陆尔奎还完成了多种字典。后因积劳成疾,双目失明。
■《德语基本单词集》
[日]三井雄作编。见《日记·1931/6/17》。
■《德语基础单词四千字》
[日]小出直三郎等编。见《日记·1930/9/4》。
■《俄语基本单词四千字》
[日]小野俊一著。工具书。见《日记·1930/9/6》。
■《广辞林》
[日]金泽庄三郎著。辞书。见《日记·1928/3/14》、《33/6/24》等。
《日记·1924/11/28》又有《辞林》一书,或即此《广辞林》。金泽庄三郎,日本语言学大家。
■《简明百科辞典》
[英]汉默顿等编。大型工具书。伦敦出版。《日记·1932/9/15》提及此书。
■《康熙字典》
[清]张玉书(1642-1711)等编纂。字典。其收47035个汉字,为当时收汉字最多的工具书。康熙下令编纂。该书为当时士子所必备,所以在《祝福》中,“四叔”家里的书房中,就有《康熙字典》在。鲁迅有时引用该书,用于小幽默。如在《坟·说胡须》中说:“假如翻一翻《康熙字典》,上唇的,下唇的,颊旁的,下巴上的各种胡须,大约都有特别的名号谥法的罢……”
张玉书,字素存,号润甫,顺治十八年(1661年)进士。仕至文华殿大学士。久任机务,直亮清勤,朝廷倚以为重。卒,谥文贞。
■《社会运动辞典》
[日]田所辉明编。见《日记·1928/5/24》。
■《世界文艺大辞典》
[日]吉江乔松编。7册。《日记·1935/11/6》等多次提及此书。
■《世界性欲学辞典》
[日]佐藤红霞编。《日记·1929/6/16》提及此书。
■《文学百科全书》
又称《文学百科辞典》。俄文。曹靖华赠书,见《日记·1935/4/16》。
■《文艺辞典》
日本创元社编辑部编。1926年东京出版(第六版)。鲁迅购于东亚公司,见《日记·1926/6/1》。
■《新词汇辞典》
[日]服部嘉香(?-1975)等编。《日记·1929/7/25》提及此书。服部嘉香,诗人、作家。
■《新德日辞书》
日本出版的德日词典。鲁作《新独和辞书》。鲁迅常用的工具书,翻译《小约翰》时屡屡使用。日语中称德语为独语。
■《新字典》
陆炜士(即陆尔奎)等编。辞书。《日记·壬子/12/25》:“晚此间商务印书馆分馆护送《新字典》一册至寓,殊莫测其用意。”后赠他人,见《日记·癸丑/2/15》。
■《袖珍英日辞典》
[日]至诚堂编辑部编。见《日记·1933/2/19》。
■《言海》
日语辞书。《日记·1924/11/29》提及此书。
■《隐语字典》
[日]宫本光玄编。辞书。《日记·1929/11/27》提及此书。
■《英日辞典》
[日]《日记·1933/2/19》提及此书。
■《植物学大辞典》
杜亚泉(1873-1933)等编辑。1918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鲁迅工具书之一。
杜亚泉,原名炜孙,字秋帆,号亚泉,后以号行,别署伧父、伧叟、高劳,江苏上虞县长塘人。16岁中秀才。后自学数理化和外文。应蔡元培邀任绍郡中西学堂算术教员,并兼教理化与日文。在上海创办亚泉学馆,发行《亚泉杂志》。回绍兴创办越郡公学,自任理化、博物教员。任商务印书馆编译长达28年。曾东渡日本考察教育。1912年起主编《东方杂志》,历时9年。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离开商务印书馆,回到伧塘故居,继续编著事业,并为稽山中学义务授课直至逝世。一生清贫,身后萧条,靠亲友集资方得安葬。蔡元培为其写了《杜亚泉先生遗事》(载1934年《新社会》半月刊第六卷第二号)。
■《最新独和辞典》
[日]权田保之助著。工具书。《日记·1929/11/27》提及此书。“独和”,即“德日”。
语法类(7种)
■《和文汉读法》
梁启超著。和文即日文。《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等文提及此书。
■《口语法》
东京堂寄来,代钱玄同购买,见《日记·戊午/2/19》。
■《日本文研究》
未详。《日记·1935/9/19》提及此书。
■《日文要诀》
未详。《日记·1921/9/15》提及此书。
■《实用口语法》
[日]保科孝一著。日语语言学专著。《日记·戊午/7/29》提及此书。
■《新式德语自修基础》
[日]藤崎俊茂著。见《日记·1928/4/12》。
■《英语入门》
[日]川上澄生作。诗集、画册。《日记·1930/12/22》等提及此书。
目录类(50种)
■《百川书志》
[明]高儒编纂。《中国小说史略》等提及此书;《〈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见《古籍序跋集》。
高儒,字子醇,自号百川子。河北涿县人。嘉靖间在世。武弁出身,但雅好藏书,该书系其藏书目录,20卷。体例仿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每书名之下有简明题解。分经、史、子、集4志,下分子目93门。该目录主要特色在于史部中的野史、外史、小史类中,著录演义、传奇、唱本、小说等书,为研究宋明文学提供了重要参考资料。
■《拜经楼藏书题跋记》
[清]吴寿旸(1771-1831)纂。目录学。见《日记·壬子/9/8》。
吴寿旸,小名周官,字虎臣,号苏阁。海宁人。
■《宋楼藏书志》
[清]陆心源编著。目录。120卷。另有《续志》4卷。鲁迅《〈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见《古籍序跋集》。
■《舶载书目》
日本海关记载清乾隆以前中国运往长崎的书籍目录。日本学者辛岛晓为鲁迅出示。《集外集拾遗补编·关于小说目录两件》提及此书。参《内阁文库书目》条说。
■《崇文总目》
[宋]王尧臣(1003-1058)等编纂。其著录宋仁宗时期宫廷藏书,原书已佚,清代修《四库全书》,从《永乐大典》中辑得12卷。鲁迅作《古籍序跋集·〈嵇康集〉著录考》引用此书,谓该书著录《嵇康集》10卷。
王尧臣,字伯庸,应天府虞城(今河南虞城北)人。仁宗朝进士。通判湖州。召直集贤院。出知光州。入为三司度支判官,迁右司谏。
■《丛书举要》
[清]杨守敬原纂,李之鼎增订。目录。60卷,44册,《日记·乙卯书帐》提及此书。
■《澹生堂书目》
[明]祈尔光编纂。此书为其家藏书目。鲁迅《〈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见《古籍序跋集》。
■《丰顺丁氏持静斋书目》
[清]丁日昌(1826-1882)家藏书目,“持静斋”,丁日昌藏书室名。清翰林院编修江标曾重刻该书。鲁迅《古籍序跋集·〈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
丁日昌,又名丁禹生、丁雨生、丁持静,广东省丰顺县人。曾入曾国藩幕府。同治二年(1863年)被李鸿章从广东调到上海后,介绍容闳赴美国购买机器,筹办军事工厂。光绪元年任福建巡抚,兼督船政。二年,到台湾,促进台湾的经济、交通和文化发展。六年督办南洋海防,节度水师,并任兼理各国事务大臣。八年卒于揭阳。持静斋中藏书达6万多卷,其中不乏宋刻元刊。
■《古今书录》
[唐]毋著。目录。《中国小说史略》等提及此书。
毋,唐中期目录学家。他系统地探讨了书目的功用,从理论上总结了图书分类与著录的方法,扩大了隋唐时期目录学研究的范围,丰富了传统目录学思想内容。毋曾参与整理、校订内府图书,与他人修成《群书四部录》200卷,又从中节取,编成《古今书录》40卷。书仿班固《艺文志》体例,著录诸书随部均有小序,阐发旨要。《旧唐书》据《古今书录》编撰《经籍志》,为求简略,将小序全部删去。
■《汇刻书目》
[清]王懿荣(1900-1945)纂。为各种丛书的详细书目,收录丛书560余种。20卷。后来又有他人续刻增补多种。《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之余》提及此书。
王懿荣,字正儒,号廉生,山东福山人。著名金石学家。《清史稿》中有《王懿荣传》。
■《汇刻书目》
[清]顾修原纂,[清]朱学勤(1823-1875)增补。20册,3元购得,见《日记·乙卯/1/6》。
朱学勤,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咸丰进士,官至大理寺卿。博通国典,喜收藏古籍善本,藏有宋元明刻及精抄本数百种。
■《嘉兴藏目录》
楞严经坊编。书目。1920年北京刻经处刻。鲁迅于崇文门外卧佛寺购得,见《日记·1921/6/18》。
■《江阴艺文志》
[清]金武祥著。《中国小说史略》等提及此书。
■《绛云楼书目》
[清]钱谦益编纂。其家藏书目。[清]陈景云有《绛云楼书目注》。鲁迅《古籍序跋集·〈嵇康集〉著录考》有征引。
■《结一庐书目》
[清]朱学勤编纂。其家藏书目。见《日记(许寿裳抄本断片)·1922/1/27》。
■《禁毁书目》
[清]姚观元编。即《咫近斋丛书》第三集中的清代《禁书总目》。《书信·350224致杨霁云》等提及此书。
姚观元,浙江归安(今吴兴)人,号裕万,一瓢居士,室名大叠山房。
道光举人,广东布政使。工书法,喜治印,另有《姚氏存印》等。
■《郡斋读书志》
[宋]晁公武著。又称《昭德先生郡斋读书志》。该书为目录学重要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数百次征引此书。鲁迅考证诸书,也多次征引此书,在《华盖集·补白》中引唐人来鹄论《鬼谷子》,其源,出于该书。作《古籍序跋集·〈嵇康集〉著录考》谓该书著录《嵇康集》10卷。
晁公武,约1144年前后在世,字子止,钜野人,晁冲之之子。初为四川总领财赋司,办事有才干。绍兴时,为荣州守。乾道中,以敷文阁直学士为临安府少尹,有良吏之目。
■《来青阁书目》
上海来青阁书局书目。鲁迅屡于来青阁购书,书目为其选购工具书。见《日记·1929/8/3》等。
店主杨寿祺,原店设于苏州护龙街嘉余坊巷口。1913年,于上海福州路青莲阁楼下开设分店,后迁汉口路706号。书店是南方人在上海创设古书业较早的一家。杨寿祺精通目录学,是鉴别古籍版本的专家,经营作风正派,如遇藏书家不懂善本书,他能主动说明,收购价格比较合理,深受藏书家信任。与郑振铎友善。鲁迅屡次前往购书。
■《两浙古刊本考》
王国维辑录考订。其为宋元两代浙江刊刻的各种版本目录。《二心集·关于〈唐三藏取经诗话〉的版本》中提及此书。
■《竹堂书目》
[明]叶盛(1420-1474)编纂。其家藏书目。鲁迅《古籍序跋集〈·嵇康集〉著录考》有征引。
■《亭知见传本书目》
[清]莫友芝(1811-1871)编纂。鲁迅《〈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见《古籍序跋集》。该书16卷10册,14元,购于琉璃厂,见《日记·癸丑/3/26》。
莫友芝,学者、诗人。字子偲,号亭。贵州独山人。道光举人。通文字训诂、名物制度,爱好藏书,精通目录学,善书法。诗作批评太平天国和苗民起义、颂美曾国藩等人。好以议论考订入诗,诗风质朴。著有《亭诗钞》6卷,《亭遗诗》8卷,又有《黔诗经略》、《唐写本说文木部笺异》、《韵学源流》等著作行世。
■《脉望馆书目》
[明]赵琦美(1563-1624)编纂。其家藏书目。鲁迅《〈嵇康集〉著录考》征引此书。见《古籍序跋集》。
■《内阁文库书目》
日本内阁文库藏书书目,该库藏有大量宋元以来的中国小说善本。鲁迅多次提及此书,并循此书目从中发现许多有价值的资料,用来撰述《中国小说史略》。1926年8月,日本汉学家辛岛晓到鲁迅寓所出示该书。
参见《集外集拾遗补编·关于小说目录两件》。
■《佩雅堂书目小说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