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情缠丝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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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打胎药

梁秀英带着小肉包来到镇东街一个药房。药房房檐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乐善堂。

门两边的两块长木板上是一副字联:

钱解世间千般难

药除天下万种痛

药房柜台内,吉田雄正带着一副墨镜,正和药房掌柜正在说话,见到梁秀英和小肉包进来,吉田雄正钻进了里屋。

梁秀英领着小肉包来到柜台前。

秀英:“掌柜的,有打胎药吗?”

掌柜眯着小眼睛,看着两个女人。

小肉包穿着紫红色的新绸缎衣服,有些不适应,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后,又抬起来头。

“你俩谁用啊?”

掌柜故意发问,他在判断谁是付钱人。

秀英:“看你说的,我都多大年纪了,给她用的。”

掌柜斜着眼睛:“你是她什么人?”

秀英:“我是她姨。她是我的外甥女。”

掌柜:“噢,那就是说,钱由你出,药给她用。”

秀英:“是。”

掌柜:“你是想买贵的,还是买贱的。”

秀英:“贵的怎么讲,贱的又怎么讲?”

掌柜:“贵的呢,是纯东洋日本货,我保准能把孩子打下来,贱的呢,是本地先生配的偏方,可就不好说了,打下来也是它,打不下来也是它。就没有个准了。要是一副打不下来,你就得多吃几副。多费点工夫。”

秀英:“那就买贵的吧。”

掌柜:“纯东洋货。六块大洋一副。”

秀英:“好价呀。够乡下一家人几个月的花销。”

掌柜:“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和你说过了,这是东洋日本货,是用大火轮漂洋过海运来的。远着呐,那大火轮不是靠刮风吹过来的,是烧着钱冒着烟,轰轰隆隆开过来的。”

秀英:“不能便宜点?”

掌柜:“嫌贵了?你可以不买啊。就让她鼓着大肚子把孩子生出来,再用块破布包上,扔到河边去喂狗呀,那才省呢。一个铜板你都不用掏。”

梁秀英知道,打胎药大多是给不正经的女人用的,药房掌柜趁机敲竹杠,说些难听的,她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她从包袱里掏出一摞大洋递给掌柜。

掌柜用手往桌上一摊。拿出一个,放到耳边用手指一弹。

掌柜:“嗯,真正的袁大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六块。稍等。”

掌柜转到布帘里面,拿出一个印着日本文字的小纸盒,上面还印着女人半裸体画像。

掌柜:“老嫂子,你是知道的,这种药不是随便卖的,也不是随便用的,它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它来摆事的,这事摆的好,摆的不好,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本店无关,出了这个门,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不管发生什么麻烦事,都是你们自己的。明白吗?”

秀英:“知道,知道。”

梁秀英没有动摇,为了丈夫和自己,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接过药盒,拉着小肉包出了门。

掌柜阴阳怪气:“慢走,别绊倒喽。”

吉田雄正从里屋出来。

“你怎么要价那么高?”

“怎么,这里的药几乎都是你的,你不希望多卖钱?”

“你要价太高,会有人买吗?”

“这你不用担心,这种药,只有一种用处,就是处理不着调女人肚子里的麻烦,有了麻烦的女人要想要脸,她就得用。我要多少钱,她们都得买。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哈哈哈。それなりに良い。”

吉田笑的很得意。

两个女人出了药房门,在街上走着,碰到挂着幌子的小饭馆,小肉包脚步慢了下来。梁秀英扫了一眼。

“噢,我们还没有吃午饭,饿了吧?”

“嗯。你是过来人,还不知道啊,怀了孩子的女人,又想吃又能吃。也不奇怪,一张嘴得管两个人的饥饱。”

秀英:“那好吧,我们进去吃一口。吃饭的时候,你就把药吃了,完后我俩到西街我表妹家里。”

肉包:“怎么在饭馆里吃药,到你表妹家不能吃啊?”

秀英:“你就不知道寒碜,在她家吃打胎药,我表妹要问我,你为什么吃打胎药,你和谁有的野种,我怎么说,我能说是你和我男人两个鬼混出来的?”

肉包:“啊,也是。”

秀英:“我只能对表妹说,你是我男人表弟的媳妇,干活不小心抻着了,流了产。在她家住是因为离镇里的医院近,看病买药都方便。等你肚子里的东西打掉了,身子也差不多了,你就拿钱走人。”

肉包:“妈呀,今天不回厂子啦?”

秀英:“回厂子干什么?你要回去找谁?”

梁秀英想到这个无知可能要找自己丈夫。

肉包:“我在厂子里还有二十块大洋呢,放在包袱里,不回去把它拿出来,太可惜啦,那是我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梁秀英为难了,不让小肉包回去拿,这是姑娘两年的汗水加卖身钱,来的不容易。不拿出来,她心里不能踏实。

秀英:“好吧,吃了饭我们一起回去拿包袱,那样就不到我表妹家里了,回去再回来天也黑了,我给你找个地方住吧。”

肉包:“在哪住?”

秀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吃饭去。”

梁秀英带着小肉包进了饭馆,刚要坐下,一眼看到了马连威,他正在和两个穿戴有点讲究的人喝酒。

连威:“大婶,你来啦。”

梁秀英吃了一惊。她事先已经考虑到可能碰到熟人。马上镇定下来。

秀英:“噢,是大侄子呀,我们也来吃口饭。”

马连威的眼珠子盯在小肉包的脸蛋上。

秀英:“啊,这-是我外甥女,有点小病,到镇上医院看看病。你们吃吧。”

连威:“过来一起吃吧。”

秀英:“不啦,我俩简单对付一口就走,别耽误了你们喝酒。”

连威:“我们喝我们的酒,你俩吃你们的饭,什么也不耽误。”

秀英:“那也不,大侄子,你吃你们的。我外甥女是黄花闺女,和你们大老爷们在一起吃饭不自在。”

连威:“就吃个饭,也不干别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马连威嬉皮笑脸。心里却在讥笑:人倒是有几分模样,腰杆子和我老婆没有什么差别,还黄花闺女呢。

秀英:“大侄子,谢谢你的心意,就这么定了,我俩自己吃,小二,给我俩来碗鸡汤面。”

小二摇了摇头:“一碗面两个人吃?”

“谁告诉你一碗啦,你见过两个大人在一个饭碗里吃饭啦?”

梁秀英马上联想到小肉包和她分享一个男人,自然不高兴。

小二:“噢,我明白了,是一人一碗。”

秀英:“废话,不是一人一碗,还是一人三碗呀,你把我俩当成什么啦,是饿死鬼托生的呀。快点吧,我们还有事呢。”

小二向后厨走着,嘴里嘟嘟囔囔:

两个女人吃一碗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两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都是常有的事,有钱人家都是那么干的。

梁秀英偷偷打开药盒,把两颗药丸塞到小肉包手上,又倒了半碗热水,低声说道:

“把它吃下。”

小肉包点了一下头。把药丸送进嘴里。

店小二把两碗热面端了上来。两人开始吃饭,梁秀英吃了几口,扔下筷子,小肉包却又饥又渴。一会儿就汤净面光,见了碗底。

杨家缫丝厂里,邢菊花在厂子里慌慌张张,转来转去。她在找小肉包。一个女工从厂棚出来。

菊花:“荷花,看到小肉包了吗?”

荷花:“没有啊,今儿一大早就没有见到她。”

菊花:“死丫头,到哪去了。”

荷花:“不是说她肚子里有了老板的种了吗。让老板带出去玩了吧,去逛逛庙,拜拜佛,再买点身上穿的,脸上擦的。”

菊花:“你胡说什么。”

荷花:“我没有胡说,是小肉包亲口告诉我的,她怀了老板的孩子。等老板儿子办完喜事,就办她的喜事。还要我给她做伴娘呢。”

菊花:“她想的可倒美,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什么人都想做老板娘。”

杨景贤下了马车,迈着八字步进到厂里,荷花像耗子见到了猫,急忙躲进厂棚。菊花却满脸冷肉,理都不理。

杨景贤主动搭话:“怎么样?她们都在干活?”

菊花:“人都跑啦,还干什么活。”

景贤:“人跑了?翻天了!谁让她们跑的?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菊花:“除了这里阎王爷被窝里的肉蛋子,嘴里的肉包子,谁还有那个胆。其他各路牛鬼蛇神都不敢沾边,谁能给她撑腰?”

景贤:“我什么时候允许她跑啦?”

菊花:“噢,是我说错了,她是翅膀长硬了,自己飞了,飞哪去了,你不知道?你没有在她的尾巴上拴根绳子?”

菊花对杨景贤耿耿于怀。

景贤:“我知道什么,我在这里干什么事能逃过你的眼睛。”

菊花:“哼,你和她在被窝里干的那些事,我看到了吗?”

景贤:“这个时候,人都没了,你还瞎说什么,吃什么醋,快想想,她能到哪去呢?”

菊花不再散发醋意:“真见鬼了,我周围都找遍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杨景贤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他预感到有事情发生。

景贤:“暂时别声张,再等等看,她自己能不能回来。”

菊花:“要是她不回来呢?”

景贤:“她能飞到天上去呀,当真飞到天上,我倒静心了。”

“你的心能静下来就不是你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邢菊花一句话把杨景贤咽在那里。

小肉包和梁秀英一前一后顺着河边的土路急奔柳林堡。到厂子里拿包袱。

梁秀英望着涛涛的河水,看着前面走着的女人,想到女人肚子里的东西,她脑子里生出了恶念:把女人的脖子掐住,按到河水里,再让河水把她慢慢送走,漂到下游,漂到大海......

小肉包转过身:“大姐,回到厂子,姐妹们问我,我怎么说?”

梁秀英转过神来:“你说什么?”

肉包:“我是问你,碰到厂子里的人,我怎么对他们说好。”

秀英:“你告诉她们,你老家的表哥来找你了,让你回老家,准备给你找婆家,你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肉包:“要是碰到老板呢?”

秀英:“老板?”

肉包:“他要不让我走呢?”

秀英:“也是。”

梁秀英思考了一会:“要不这样,我俩先到住的地方,你就在那待着,我到厂子里把包袱给你拿出来。”

肉包:“我还想见一见姐妹们,和她们说说话。”

秀英:“啥?和她们说话,你想说什么?”

肉包:“我就按你说的,告诉她们,我表哥来找我了,我要回山东老家了,和她们道个别。”

秀英:“她们要见见你表哥呢,看看你表哥长的什么样,你怎么办?你能生出个表哥来?不都露馅啦。真笨。”

肉包:“呀,我还真没想到。”

梁秀英看着小肉包。心里在琢磨:这个女人除了年纪,还有什么能够吸引男人的地方,自己的丈夫看好了她什么?就为了那点事,这样的人也敢碰?男人啊,丈夫啊,见了腥,怎么都是一个德行,眼睛就被迷住了,脑袋就木了呢。这样的女人放在家里,和她梁秀英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个男人身边睡觉?外人又会怎么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她梁秀英这张脸皮该往哪挂?

秀英:“我看呀,你就别到厂子了,我们先到一个地方,你暂时住在那,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我照顾你也方便。”

肉包:“噢。”

梁秀英带着小肉包来到一个山坡,平缓的坡地上生长着绿油油的高粱,穿过高粱地,两人在一个高起的坡坎下,停了下来。

坡坎的前面,是用黄土坯堆砌的墙体,接近六尺高,在墙的中间立着两扇木板门,门的右侧是一扇木格小窗,窗户上挂着旧布帘,门框上面横着碗口粗的圆木杆,杆子两端埋在坡顶的土里,杆子上面压满芦苇做的草把,草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黄土。这是一个利用坡地修筑的人的住处,东北人叫做‘地窨子’。

梁秀英打开木门,靠近里面是一个土炕,炕上铺着苇席,一张带毛的狗皮盖着一套被褥。炕沿一角有一个炉灶。

梁秀英看着里面的一切,触景生情,回想起当年和丈夫在这里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

小肉包:“妈呀,这里还能住人呀,我以为是牛圈马棚呢。”

梁秀英听了后很反感:“怎么不能住人,我在这住了整整两年,我儿子都是在这里面生的。”

“这地方也能坐月子?”

小肉包对自己的认识已经改变,她认为自己已经是有钱人了。

秀英:“人呀,这一辈子说不准能遭什么罪,受什么苦,也不知道能发着什么财,享到什么福,谁不想荣华富贵,穿金戴银。你得有那个命,没有那个享福的命,逼到没有地方住,没有衣服穿那困难的份上,什么罪你都得受,什么苦你都得吃。你没要过饭?你妈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梁秀英对小肉包进行了有力的痛击。令小肉包哑口无言。

秀英:“今天你就在这住,睡觉的时候把那张狗皮铺在褥子下面,能隔凉防潮,本来可以烧炕的,可是一冒烟,就能被人看到,只好这样了,这儿避风,你不会受病的,将就几天就过去了。等你养的差不多了,就离开这。”

小肉包:“我一个人住,我害怕。”

秀英:“当年我在这住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害怕过,那时候,山上狼虫虎豹什么都有,在这屋里就能听到外面的狼叫,我不是也活过来了。”

肉包:“妈呀,你敢,我可不敢,要不,你来给我做伴。”

小肉包的要求并不过分,梁秀英难了,思考了一下:

“我也想来和你做伴,可是家里人要问我,我怎么说,算了,还是到我表妹家住吧,你在这等着,我到厂子把包袱拿出来,我们再返回镇里。”

肉包:“好,你快去快回。”

秀英:“嗯。你在屋里等着,不要瞎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