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五老爷丰厚的佣金，王媒婆兴奋地半夜未眠，等她入睡后，又做了一个惊喜的美梦，她居然一下子产了六个金蛋。醒来时，已经日高三丈。
要进王家大院说媒。周媒婆并不轻松，不像到佟府那样，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发挥。五老爷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与人来往随随便便，不拘小节，对别人的要求自然没有太多讲究。王家是书香门第，老爷王润锋是前清的大秀才，当今的商会会长，是青山镇所有财神爷的掌舵人。王夫人身出名家，重礼仪，讲排场，是个非常挑剔的当家奶奶。周媒婆以前去过王家大院多次，都是美滋滋地进去，灰溜溜地出来。王夫人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喉咙，掰直了她的舌头，让她张口无语。每次她都像夹尾巴狗一样，溜出了王家大门。
这一次她非常重视，认真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她把半白半黑的头发用一个黑网袋收拢在一起，在脖子后面弄成了一个半圆半方的黑球球，在球球上扎了一根半真半假的银簪子。把头发收拾完毕后，又拿出不知道在哪里捡来的红对联，撕了一段下来，用手指沾着吐沫，把对联上面的黑墨字抹了下来，涂在眼眶上，替代她几乎掉光了的眉毛，把剩余的红纸放在嘴上蹭了数个来回，弄出一个像是喝过鸡血的红嘴唇。这还不够，又把以前从山上采来的干枯的野菊花塞进衣怀里，用来改变一下她令人作呕的体味，增添一些诱人的气息。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是枯枝败叶，但仍春心不死，还想散发出一些晚秋的余香。
精心准备之后，她来到王家大院。
王家大院坐落在柳林堡，柳林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风景如画，欢腾的响水河绕村前向东奔流，碧水潺潺，叮咚不息，仿佛在无休止地奏鸣着一首动听的乐曲，阳光下，河面浪花起伏，波光粼粼，像是飘逸着一条炫丽的彩带。
王家大院非常气派，与佟府相比，不分上下，三层青石台阶上是两扇黑漆大门，两边立着一对石狮子，用青条石砌筑的围墙又高又厚，四个拐角上各有一座炮楼。院内的房屋，里三层，外三层，青砖墙，黑灰瓦。层次有序，分布得当。树木花草，点缀其中。
王夫人坐在红木榻上，看着周媒婆用牙膏粉涂抹的脸和喝过鸡血似的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憋在心里偷着乐。
周媒婆也不像以前的样子，她是佟家派出的联姻特使，佟家是青山镇唯一能和王家抗衡的大户，她心里像吃了定海针，腰上像插进一根金箍棒。腰板子比以前至少硬直了七分。
王夫人：“大媒人，你又把谁家的千金搬来啦？”
周媒婆故意顿了顿。清理了一下干枯的舌头，抿了抿红嘴唇。
“太太，我知道，以前我来你府上，你压根就没有把我放在你的眼里，你以为我不过就是一个靠两片嘴混饭吃的老太婆，吐不出能让你瞧上眼的象牙来，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不说是给你搬来了一座金银山，那也是给你捧来了一个聚宝盆。我就让你瞧瞧，我周凤美的能耐，这门亲，你要是还能说出一个不字，还是相不中，我就从你家的门槛底下爬出去。永远不进你王家的大门。”
周媒婆为了引起王夫人的高度重视，不惜破釜沉舟。
“姻缘天注定，成与不CD是很平常的事，成了那是两家有那个缘份，不成了，那是缘分未到罢了，你不必那么在意，你要当真从我家门槛底下爬出去，那不是把我埋汰了，说我王家不拿你当人看了。说说看，谁家的闺女，都成了聚宝盆了？”
周媒婆深深吸了一口气，喷了出来：“佟府五老爷的千金。”
“呀，是五老爷的闺女。”
王夫人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佟家能把独生女嫁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她曾想过青山镇所有的有点头脸的人家，唯独佟家她没有考虑，原因很简单，佟家是独生女，肯定招养老女婿，他的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就是五老爷给她磕十个响头，叫她老祖奶，她也不可能把心头肉割给五老爷。
周媒婆：“怎么样？关于两家的家境我就不说了，那都是爬在秃头上的大虱子，明摆着的物，我就说一下两个婚人的生辰八字吧。”
“行啦，你不用说下去啦，我知道，佟家的闺女，不论从那个方面，我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那就是说，你愿意啦。”
周媒婆本来就胸有成竹，听了王夫人的话，以为自己真是天工巧匠，不费吃灰之力，木已成舟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回去吧，告诉五老爷子，他能看得起我们王家，我谢谢他，不过呢，佟家的闺女是天上的仙女，我儿子是地上的凡人，两个人合不到一块去。两家做不成亲家。”
王夫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周媒婆的身子立刻凉了半截，佟王两家结不结亲，事关周媒婆的命运，要是两家成不了亲家，周媒婆不但改变不了自己跑南闯北粗衣淡饭生计，就连放在怀里还没有热透的大洋，也得如数退还给五老爷。那五十块的嘉奖，就更变成浮云了。这还不算，她还要变成一条狗，从王家门槛底下爬出。她怎能不浑身发紧，手脚冰凉。
王夫人的惊涛巨浪没有把周媒婆征服，她掏出了定海针。
“太太，既然你对佟家闺女说不出一个不字，你怎么还是不愿意，难道你真让我飞到天上去，把七仙女请下来一个，给你儿子做媳妇，你就满意了？你说说，到底差啥？”
“这还用我说吗，你这是往我家送聚宝盆吗，你这是来割我的心头肉，我王家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犯不上把我儿子卖给佟家做儿子，凭我儿子的条件，找媳妇有的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要进我王家的大门，还得自己好好照量照量呢。”
周媒婆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急于求成，粗心大意，没有把婚姻关键部分交代清楚。
“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让你担心啦，这怪我，我没有把话说明白。那我就把和五老爷说的话原封不动搬给你听听，你再好好琢磨琢磨。这桩大媒我接手之后，第一句话就问五老爷子，你是往里招养老女婿，还是往外嫁闺女。招养老女婿有招养老女婿的说道，嫁闺女有嫁闺女的讲究。那可就差多了，你要想招养老女婿，你只能找一个踢上十脚，也踹不出一个屁来憋憋屈屈的男人，和王八差不多，让你闺女骑在他身上在地上爬。要是把闺女嫁出去，那就不一样了，就能找到一个出类拔萃的小伙子，意气风发。就像那天上的飞龙一样，翻云吐雾，呼风唤雨，让他骑着你闺女，那就是蛟龙戏凤凰，两个人都能在天上飞。”
“五老爷子是怎么说的？”
王夫人关注的是五老爷的态度，而不是周媒婆的破嘴。
“五老爷是个明智的人，他还不懂‘龙生龙，虫生虫，耗子的子孙永远去掏洞’的道理？五老爷说了，他的女儿天生的就是凤凰的身子，只能与蛟龙相配，要是让王八一样的女婿给他女儿糟蹋了，女儿心里苦不堪言不说，他自己也变成千年的老乌龟了，满身的绿毛，比那邮电局的信筒子都绿。”
王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媒婆却非常严肃。继续她的话题。
“我又问五老爷，你不找养老女婿，怎么办呀，佟家的家业留给谁呀？死了你能带进棺材里？”
王夫人不笑了，接触到关键问题，她听的很认真。
夫人：“是啊，总得有人延续香火呀。”
周媒婆：“你知道五老爷是怎么说的，他叹了一口粗气：‘嗨，我想过啦，上门女婿和不上门女婿都是外姓人，招进来和嫁出去都一个样，怎么折腾也不是我佟家的根，只要我闺女能找一个她中意的郎君，她满意，她高兴，她幸福，我就心满意足啦。”
夫人：“那不是把家底都送到姑爷家里了。”
周媒婆：“可不是吗，我又问他，把姑娘嫁出去，谁来给你养老送终啊？”
夫人：“是啊，再待几年，不能动了，总得有人在身边伺候着。”
周媒婆：“人家五老爷可敞亮了，说的也痛快，只要有钱，就不怕没有人伺候他。找个好女婿不容易，找个端茶端水的伺候人，满大街有的是。我想想也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手握着金元宝，还担心雇不到一个提尿罐子的？”
夫人：“五老爷子还真行，就一个独生女，还不招养老女婿，真想的开。是个老爷们。”
周媒婆一看，事情有了转机。她需要进一步打消王太太的顾虑。
周媒婆：“太太，你太抬举五老爷子了，那不过是他玩弄的迷魂阵，他那点鬼心眼想骗观音菩萨容易，还想骗过我？他不招养老女婿是有他的勾勾心，他就可以以要儿子为名，不停地往家里娶小老婆，要是招了养老女婿，他还有借口吗？那不是把他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都给堵死了，他能干自掘坟墓的傻事吗？五老爷子是什么人，人家那是官宦子孙，脑袋里的汁都是千年狐狸精用奶水灌满的，鬼着呢，老谋深算。”
王夫人笑了，周媒婆的分析推理是有依据的，五老爷已经娶了三个老婆，谁能断定他能不再多娶一两个。
周媒婆：“当家奶奶，这回你放心了吧，我不是要割你的心头肉，我是往你家里抱金娃娃。五老爷的闺女是正出，五老爷已经年逾花甲，要想生出儿子，只能靠做梦了，就是在五老婆六姨太身上拼了老命去用劲，想鼓捣出来一男半女的，那也是海底捞月亮的事，将来佟家的家业还不都是闺女的，不也都是你儿子的。你儿子娶了佟家闺女，在青山镇就是最大的财神爷了，现在青山镇有佟王两个大财神爷，将来就剩下你儿子一个喽，往后想想啊，别说是你，我这心里都跟着高兴，痛快。”
王夫人：“我可没有这个想法，不能把别人脸上的粉，都刮下来擦在自己的脸上。”
周媒婆：“这是老天爷给你儿子的福，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话呀，今天已经说到这了，我也不着急，你先掂量掂量，一两天我再来一趟，你想好了，就给我个准信，我就安排把两家的更贴换了。怎么样？”
“噢，那好，正好我家老爷不在家，等他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
“好，那我就等着听你的佳音。”
周媒婆没有在王家久留，其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个内急的毛病，而且蹲茅房的时间很长，王夫人是个讲究人，她怕在王夫人面前丢了她刚刚创建的脸面。她急忙离开王家大院。到那些没有讲究地方处理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