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服输的佟美珍，虽然对王文廷没有怎么动心，但对自己情敌的嚣张气焰，她是不能忍让的。可她又不想和玲儿面对面交锋，不是因为她对玲儿胆怯，而是她高贵的身架约束了她的行为。两个姑娘为了争夺一个男人，打的头破血流，斗的你死我活。有损她超凡脱俗的形象。
第二天早晨，佟美珍就进了镇保安团大院。来见玲儿的大哥马连威。她想通过表姐夫，压一压玲儿的气焰，摸一摸玲儿与王文廷恩爱的底细。
马家是行伍之家，玲儿父亲马德山年轻时，是大清北洋水师的炮兵，在刘公岛守着克虏伯大炮睡了四年，只放过一炮，还是试验炮弹时放的。爱起外号的乡里人就给他加封了一个不太受听的大号：马一炮。马连威是马家长子。在东北军也服役四年，退役前是炮兵少尉。由于父子二人都当过炮兵，马连威排行老大，说话声音又震耳欲聋，儿子的封号和父亲稍微有别：马大炮。
人们给马连威的外号，并不贴切，表面上看起来，马连威长的身高体壮，说话粗声粗气，不像个有城府的人。而实际上，马连威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他深懂一个道理，人和动物一样，都是情感性的生物。只要满足对方的欲望，都会得到对方的好感。他把一块新怀表送给了连长，不到一个月，他就挂上了少尉的肩章，并且以连长助手的角色，活动在连长左右。后来部队调到关内与阎锡山打了一场硬仗，他的炮兵阵地落进了对方的炮弹，连长带着他的怀表飞到天上去了。这一幕，让他认识到，在部队里想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不是轻松的事，不仅要用脑袋，弄不好还要掉脑袋，于是，他要求退役，回老家搂老婆孩子。回乡后，他在镇长身上用了同样的手段，送的也是一块新怀表，镇长就让他当了保安团长，镇长的前提是，保安团必须听他的指挥。马连威却觉得，只要掌控了一百多条枪，听谁指挥，那就由他自己来决定了。
马连威还是个爱欣赏又会欣赏女人的爷们，见到佟美珍，他的眼珠子就从两条大腿根部开始，向上不停地移动运转。直到佟美珍开口说话，他才把眼球固定在一个聚焦点上：佟美珍红红的润唇，白白的玉牙。
“大姐夫，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表小姨子佟美珍。”
“呀，是你呀，你这身洋打扮都把我整迷糊了，你要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东洋来的小娘们呢。”
“你就乱说，我还没有结婚，怎么就成娘们了。”
“哈，是姐夫说错了，小妹，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你要干什么？”
“我找你有事。”
“你有什么事，能用到姐夫我了，你要是出门办事，走路怕碰到胡子，想找个保镖的，姐夫亲自去给你当保镖，保护你。你要是懒得不想动弹，不爱走路，我就安排几个人用轿抬着你，你想到哪就到哪。姐夫现在有这个权利，你不用不好意思。”
马连威的殷勤不是因为佟美珍是妻子的表妹，更多的动力源泉是来自五老爷的家势和佟美珍的姿色。
“我是为你妹妹来的。”
“我妹妹？怎么，你在省城碰到她啦，哈，这真是鱼找鱼，虾找虾，老鳖找的是大王八，什么人就能遇到什么人。”
马连威的大妹妹马连凤在省城，与佟美珍一样，也是离家多年，不接地气的姑娘。
“不是你大妹妹，是你那宝贝的二妹妹。”
“是她呀。怎么了？”
“她昨天跑到我家，说了很多难听的，公开和我叫板，她和王文廷早就是恋人关系，从穿开档裤子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青梅竹马了，两个人在一个河沟里洗过澡，又在一个草窝窝里藏过猫猫，感情根深蒂固。你是她哥，这些事你不可能一点不知道，我就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俩都好到什么程度了。”
“是这个事啊，那你生什么气。”
“你们真是一个娘生的啊，帮着她说话，欺负我没有哥哥弟弟是不是？我和表姐的小姑子去争一个男人，这要传扬出去，不成了青山镇第一大笑话啦，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啦，一个窝里的女人都去抢一个男人。”
“你别来火呀，我告诉你，不是那么回事，我小妹喜欢王文廷不假，她那是和烧火棍一样，只是一头热。我听小妹对我说过，我家东院的闺女和王文廷两个人好着呢，那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现在呢？两个人还好着？”
“现在都大了，就更近乎啦，你能想出来他们能近乎到什么程度，那就是什么程度。在柳林堡住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你这是没有在家，你要是常在家，也会知道的。我说的话，你要是不相信，你就亲自到柳林堡去问一问。”
“我听表姐说，你家东院住的不是一个外号叫穷棒子的人吗？”
“是，外号叫穷棒子，就是他闺女。”
“听说他闺女长的很漂亮，像天仙女一样，是吗？”
“是，像奶水泡出来似的，谁见了都喜欢，人见人爱。”
“有那么好？”
“在你这个文明人跟前，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这样说吧，要是让庙里的老和尚见到她，能后悔死，他能天天用脑袋去撞钟。就是唐僧见了她，也能把白马扔进流沙河里，不去取经了。猪八戒见到她，就更不用提了，能把高老庄的高小姐活活掐死。”
“你就瞎说，唐僧可是个真君子，女儿国的国王那么美，他都心静如水，坐怀不乱。”
“那都是书上瞎编的，我就不信了，姑娘红红扑扑的嫩脸蛋不比那经书上歪歪扭扭的黑烂字好看呀，看了脸蛋就把唐僧的眼睛看直了，心看醉了，他还能看进去那枯燥无味的经书？别说人不能相信，连鬼都不能相信。”
“她叫什么名字？”
佟美珍知道马连威是结了婚的男人，不想与他议论男女的话题。
“叫什么来的，噢，我想起来了，小妹老叫她雨涵姐，她叫杨雨涵。”
佟美珍没有问下去，她来找表姐夫的目的，是想让马连威回家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压一压玲儿的嚣张气焰，给自己平平心里的气。想不到没有压下玲儿，反倒又跳出来一个杨雨涵，而且比玲儿更具有威慑的力量。短短的时间内，她面前居然蹦出两个情敌。让她有些感到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好的一个署长，身边竟有不少年青的姑娘追随他，崇拜他。而且都是青山镇出了名的一流美人。她深知，没有足够魅力的男人，是得不到这种殊荣的。这个现实，让她开始动摇自己的看法，她需要重新认识一下那个没放在眼睛里的署长。
“好吧，我明白了，有机会我去会会她，看看她长的究竟是什么样，能颠覆男人的心肠。把男人都迷倒了。”
“小妹，听说你和王家小少爷要订婚啦？”
“有这个事，是我爹给我定的，我还没有想好呢。”
“你爹是想往家里招养老女婿啊，还是把你嫁出去？”
“这可由不得我爹，我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不当我意的男人，就是天天给我跪着提鞋，我也不会同意的。”
“那是，我姨夫的心里想找一个能给他当儿子的小伙子，你心里想嫁的是能和你白头到老的大丈夫。是有差别的。这老爷们，是有区别的，有的像天兵天将一样，有三头六臂，能呼风唤雨。而有的，像小河沟里的烂泥鳅，怎么扑腾，他也掀不起个大浪花来，憋憋屈屈，窝窝囊囊活一辈子。”
“姐夫，你的心挺大啊，你现在已经是保安团长了，手下有一百多条枪，在青山镇也算是重兵在握，独霸一方了，你还不满足，你还准备掀起什么样的惊涛巨浪呀。”
“天上有天，人上有人，一个保安团长，不过是个在家门口转转的地头蛇，我有什么可满足的。”
佟美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手电筒，她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姐夫，你还有这玩意呀。够先进的。”
“哈，这是上面专门给保安团长配发的，整个青山镇也没有几个。”
“你保安团里有，警察署没有？”
“那也不多，不过两三个。”
“噢，好了，我不打扰了。拜拜。”
佟美珍小手一摆，又响起了她特有的高跟鞋的踏地声。
副团长大苍蝇，望着走去的佟美珍，进了团长室。
“团长，你就是有艳福，刚上任没几天，就有美女来看你，这美人比青山镇街里的那些姑娘可洋气多了，哪来的？你俩怎么勾搭上的，她是看好你身上的枪啦，还是看好你这壮身板了。”
“闭上你的臭嘴，你眼瞎呀，那是五老爷的闺女。我表小姨子。知道吗？”
大苍蝇竖目瞪眼。
“我的妈呀，整来整去，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把天上的七仙女差点当成窑子娘们看了，团长，你真有福，有这么好的小姨子。”
连威：“我有什么福，那都是人家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忘啦，小姨子的屁股有半拉是姐夫的。”
“混蛋，小心我掰了你半拉屁股。我问你，警署门前杀人案调查的怎么样了，发现什么新线索没有？”
“团长，调查杀人案是警察署的事，和我们保安团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何必放在心上，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去看看蚂蚁是怎么搬家的呢。马要吃料，人要喝水，一动弹就得费钱，有那闲钱，还不如到春风楼去逛逛。”
连威：“屁话，你懂什么，这是青山镇这几年发生的一起最轰动的杀人案，警察署到现在还在大海里捞虾，连个虾毛毛都没有看见，我们保安团要是查出线索，把案子破了，那是什么气色，青山镇的父老乡亲怎么看我们，上面那些戴乌纱帽的又会怎么看我们，你以为就是把杀人凶手抓到了，枪崩了，那么简单吗，这里面的关系大着呢，关系我们保安团的名誉，关系你我的前途，当一个小小的保安团的头头，你就满足啦，充其量，不过是个在家门口找饭吃的地头蛇。”
“啊，不愧你能当团长，比我想的宽，看的远。我真服了。”
连威：“继续给我查，各个岗，都打起精神，不要让作案的人溜了，不是还有一匹黑马吗，人能改头换面，长头发能变成秃驴，睁眼的也能变成瞎子，那黑马它能变成白马？”
“县里来命令了，不是要剿匪吗？我们不得好好训练一下。做些准备。”
连威：“剿匪？剿匪是提着脑袋去干的差事，与破案比，那个有危险你不清楚啊，哪个能吃亏，哪个能占便宜，你不明白呀，那掉脑袋的事，能推就推，实在不能推出去，就应付一下。有县大队在前面顶着，你怕什么。”
“啊，是，我们去帮着敲敲锣，打打鼓，壮壮胆就行了，不用动真格的。”
“算你聪明，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如果有取胜的把握，也不妨大干它一场。剿匪胜利，也是大功一件。”
“是，要是县长高兴了，也许还能给我们嘉奖，升个一官半职的。”
两个地头蛇，他们的心都没有安稳地贴在地面上。即使没长羽毛和翅膀，也想飞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