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均不说话,寂静的画室里除开横七竖八摆放的画架座椅,堆成山的画布石膏像及各种姿势堆砌的静物,尤其显得空荡荡。
田小丫纳闷着,杨秉睿为何突然这般好学,非要留下晚自习不成?
这气氛坚持在田小丫临摹一张完整的素描头像,杨秉睿大概是坚持不住一直的沉闷,幽幽冒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田小丫一愣,随即回答:“十点。”
“不会吧,还要等一个小时。”
“你可以先走的。”田小丫实在不明白他好学的目的,难不成是怕王瑜和林欣嘉趁他走后又出现在画室继续亲吻不成?
明白他的忧心后田小丫忍不住笑出声,她一面觉着好笑一面经不住同情。若是他能踏踏实实学习,就算不优秀,好歹让人觉得是个正常人也罢,估计林欣嘉也不会躲他躲得这么厉害。
杨秉睿一脸无辜,问她:“你笑什么?”
“没笑你,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田小丫说完,又正儿八经重复一遍:“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走的,呆在画室里反而觉得你很奇怪。”
“切,你以为我想呀,看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怪孤单的。”
“我习惯了,不用你担心。”
“我才不担心你呢,只是看你无聊,愿意陪陪你。”
他将自己说得这般伟大,真不知是因为谁太无聊。
田小丫觉得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最终无奈道:“好吧,随便你。”
杨秉睿干脆就厚起脸皮坐在田小丫这边来,一边坐过去一边说:“我是看你无聊,过来陪陪你,别误会什么。”
“哦,你离我远点就行。”田小丫根本是懒得应付。
杨秉睿当然不会按她的指示做,他几乎快挨上田小丫,整张脸完全贴近田小丫的画板。
田小丫一脸迷惑:“你这是干什么?”
“看你画得不错,想仔细看清楚点,没想到你能很快从倒数冲到前面去,能教教我一些快捷方法么?”
他脑袋肯定秀逗了。
田小丫并未搭理他,他又开始耍疯:“别这么小气嘛,虽然以前说过你几次,但你不也全部报仇雪恨了吗,而且伤得我可不轻。”
田小丫终于忍不住笑,实在想不到他是如此厚脸皮之人,一直以为她与杨秉睿会是不共戴天之仇,哪敢想到今日会有这一幕光景。
“你这种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人怎么可能给伤到。”她轻描淡写回了他句,即便她不想再计较过往的事,也实在不想与他发生什么新的变故。
“你是拐着弯说我脸皮厚吧,田小丫,亏我还和你说真心话。”
“干嘛和我说真心话?我才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是你自己太小心眼罢。”
“那你意思是原谅我过去所作所为了?那以后我们不要相见如见仇人一般行不。”
“原不原谅你是另一码事,你不要想歪。”
杨秉睿立即唬住脸,闷声道:“那你究竟什么意思?逗我玩?”
田小丫于是放下笔,一把推开他挡在眼前的大头,狠狠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找我要说什么?我和你,很明显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也没有共同的利益和非要原谅的关系,所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你说清楚,别磨磨唧唧的,我很忙,别烦我。”
杨秉睿稍稍一怔,转个脸幽幽道:“这么凶的女孩,不是说南方女孩都温柔似水么?”
“我是洪水行了吧。”
杨秉睿突然大笑:“哈哈哈,田小丫你太有趣了,以前看你怎么都觉得讨厌,自从熟了后发现你说话挺逗的。”
“我和你不熟,说吧,究竟找我什么事?”
她终于一本正经来,杨秉睿不好意思再与她说笑下去。
他假装深思片刻,才试探性问:“田小丫,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王瑜?”
田小丫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看他,无奈道:“你一天要说这件事说几遍才高兴,我喜欢不喜欢他关你什么事?”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突然就感觉我们挺像的,同病相怜得很。”
“谁要和你同病相怜。”
“你别嘴上硬了,是因为被我看穿了心里抵触吧,放心好,我以后绝对不会瞎说的,但是你要帮我个忙。”
“不帮,你已经瞎说出去很多次了,我不稀罕被人知道,再说优秀的人谁都欣赏,不是人人都像你,喜欢的非要得到。”
“你不想得到?那喜欢还有什么意义?”
他一句话问得田小丫当即懵住,意义这东西眼下说出来就能有意义么?
“我和你不一样,没必要人人都一样。我不追求意义,只要活着越来越好就行,像练习画画一样,越画越好,一生中有许多可追求的,不属于你的没必要去强求。”
“你不去争取怎么就知道追求不到?”
“我不会去做无力的争取,你的意义和我无关,好了,这个话题可以打住。”
“田小丫,你思想真挺落伍的,哪点像新世纪的年轻人呀?”
“我小地方来的,不像你这种大地方长大的纨绔子弟思想先进。你不想上大学就算了,若是林欣嘉考上好的美院接触更多厉害优秀的人,以后人生轨迹定与你背道相驰,到时你再和我说人生的意义也不晚。”
田小丫说完就清起手中的画笔,再与杨秉睿扯下去,一个好好的晚上即将被浪费掉,所以不如早点回去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加强练习。
杨秉睿即被顶的无话可说,见田小丫要走,才讪讪道:“你准备走啦?”
“嗯,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有点累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吧。”
田小丫当即知道什么是阴魂不散,什么是混世厚脸皮,看来非杨秉睿这种人莫属。
关了画室门后,杨秉睿竟出乎意料说帮田小丫提画袋,田小丫当即一愣,问:“你今天吃错东西了?”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画袋,懒懒道:“哼,好人没好报。”
田小丫还是认为他心中有鬼,不问清楚心里也没个底,于是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事?难道今天被我说多了头脑清楚了,要感激报答我不成?”
“切,你以为你说教的很好?难道我找你说话就是有事相求不成?你别将我想得这么小人,再说了你能帮我什么,真是逗。”
“那好,我就当你今晚吃错东西,找我逗逗乐行吧。”
“哎,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从下了楼到公交车站,两人均不在说话,田小丫眼看车正驶来,立即夺过杨秉睿手里的画袋,匆忙间说了声“谢谢”便挤上了车,剩杨秉睿莫名其妙望着前进的公交发怅。
夜色在迷糊糊的灯光中躲躲闪闪,人群,车辆,高楼间密不透气,光枝丫的大树影抖动着腰肢,活脱脱像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在扮俏女郎。
杨秉睿的大脑突然完全放空,心中竟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空洞感。他想弄明白是为什么,使劲想却更想不明白。
结果在公交站台站了好一会,耳畔想起的仍是田小丫说的那句“以后人生轨迹定与你背道相驰”,竟说的他的心一阵阵苦涩着。
从前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与其说想好怎么去面对,不如说他一直在逃避。从见到林欣嘉第一眼起,他并未发觉爱会有多么深刻伟大,年轻又自以为是的他认为爱就应该是两个相貌相当家境背景相当的人在一起,谁会管以后呢?
当时不过抱着去追追看的心态,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与林欣嘉有幸走到一起,林欣嘉也承认过喜欢杨秉睿这种类型的,后来他便洋洋得意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吹嘘起来,说自己只有想花功夫没有任何得不到的女孩儿,他光一个月零花钱就够给女孩买价钱不菲的手机和包包。
也不知这些话是怎样溜进林欣嘉的耳,交往不到两个月时间,林欣嘉与他说了分手并告诉他一切不过是玩玩,她不可能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混混儿。
当时对杨秉睿的打击甚大,他的自以为是与林欣嘉的洒脱傲慢,简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当时散了也就散了,却不想被狐朋狗友嘲笑的杨秉睿心里受不了被甩的气,于是接二连三死缠烂打撕扯不清,他以为定是那些难听的话传入了林欣嘉的耳,他认为他放不下林欣嘉便当真认为那是爱。
转眼日子过去两年,上半年林欣嘉高考落榜后杨秉睿多多少少庆幸过,以为上天给了他多一年的准备,却不想事发到如今这般田地。而田小丫的一番话更是完完全全提醒了他,林欣嘉不喜欢他并非别人的流言,大概是他杨秉睿真没有任何值得喜欢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