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天的清晨有和煦的阳光,却夹杂着干裂刺骨的冷风,再好的发型一旦被吹乱,就如同快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和快落的枯叶,尤其难堪。
田小丫此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枯发出现在去画室的途中,她头发不长不短,想绑起来总有一些会跳出皮筋在烈风中挣扎,完全放下来没准一会就成了丐帮人物。她缩了缩肩,再次裹紧脖子上的方格羊毛围巾,又试图将头发裹入里边,却一次次被恶劣癫狂的北风给掀出来。北京的风,实在是让田小丫恨透了自己的头发。
画室楼下的一排梧桐已经落得干净,踩在悉悉索索的枯叶上,田小丫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枯发,嘴里嘟囔:“真像是踩到了自己的头上。”
画室对面的楼是一栋红砖老房子,原本有着密密实实的一层爬山虎叶子遮住,当下也脱落得只剩一层密实的枯藤缠扭。好像冬天就是一晚上的发生,还是田小丫一直未留意罢了?
田小丫正准备拐弯进楼道,忽而一阵雷鸣般的大嗓门从天而入。
“田小丫,等等我!”就算是只有剩下的几步路,她也是要与田小丫一道共患难的。
田小丫停住步子,调动了个方向朝向冉冉:“别喊这么大声,你看对面楼的爬山虎叶子都被你震光了。”
冉冉嘿嘿一笑,一眼望过去,继续嚷嚷:“哇,冬天真的来了呢,估计没多久就要下雪了吧。”
“真的呀,那实在太好了,我可是好久没看到下雪了。”
冉冉头上戴着一只齐额遮耳的黑色绒帽,远些看去活脱脱像个小老太,待她慢慢走近时,田小丫才注意她脖子上套了个毛线手套,还是可爱小熊版,冉冉本身不高的个加上厚厚实实的灰色调显得尤其壮实,若不是这对可爱的小熊手套,当真以为是哪家走出来小老太。
田小丫忍不住扫了眼自己棕色的大棉袄和深灰色的牛仔裤,自从学了美术,实在是难得穿上鲜亮颜色的衣服,前几日大姨送她的那件白色小棉袄,衣袖都黑成了一团碳,她又不像别的女生会裹个袖套,总觉着裹着有些像个阿姨。
再怎么在乎外表,她也知道自己一身土不拉几的打扮增添不了任何光彩,索性朝冉冉看齐,怎样穿都当作可爱便好。
她正想得入神了,却不想冉冉已跳在她眼前。
“嘿,你看你的头发都吹得变形了,怎么不戴个帽子?”冉冉边说边取下自己的帽子要戴在田小丫头上。
“不用了,你戴吧,进了画室就不冷的。”
“那我这个帽子送你吧,我自己还有一顶呢。”冉冉说得可是开心,她揭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一顶一模一样的黑色绒帽来。
田小丫惊奇道:“你是特意送我的?”
“是呀,昨天回去看到路边有卖的,就买两顶,挺便宜的,刚好一人一顶嘛。你看怎样戴都不嫌脏,哈哈。”
冉冉边说边将帽子罩在田小丫头上,一阵热腾腾的暖流忽的从头顶暖在了脚丫,田小丫整了下帽子和头发,本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却不想冉冉被她还嘴快:“呀,小丫你别动,我怎么瞅着你戴上帽子变了个人似得,特别像早期的一个港台明星。”
“谁?”田小丫还从未见人评价说她像明星,但愿冉冉别说出一声‘如花’来。
冉冉假装思索,盯住田小丫的脸半晌才说:“仔细一瞧,你大眼小鼻子小嘴的还挺好看的,特别是戴上帽子挡住你一头乱发,嗯,挺好看的,原来你一直是被发型给毁了。”
田小丫心中顿时像甜了蜜似得,她乐呵呵裹紧帽子说:“照你这样说我可要天天戴着你给的帽子,诶,你不会是忽悠我怕我不肯戴吧?”
“怎么可能?虽然这帽子看上去像顶老太的帽子,但绝对适合你呀。”
田小丫嘴角一扬,噗嗤笑出来:“原来你知道呀。”
由于风刮的厉害,许多学生没有及时赶到。杨秉睿却是出乎意料,从那日后每天准时出勤,最奇怪的是,他像与田小丫商量好的一般,相互不再找对方多话,更视对方于空气。所以这些日子处得还算安静,画室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若不是模特儿没有赶到的话,田小丫想一切发生的都是好事。
等到了九点多钟,于老师终于不再联系模特方,她环视了屋子一遍,紧接着环视第二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戴着帽子的田小丫身上。
田小丫暗想,这乌黑黑一团的毛绒绒,肯定是将她往日的沉闷增添了不少瞩目,要不然于老师会将做模特的重担放她身上?她根本就是没有任何特征的人呐。
大概正是因为没有特征,年轻的少女才是最难画的素描人物。田小丫一脸不情愿坐上台子,正要摘下帽子,却不想被于老师叫住不让摘落,田小丫立即望到冉冉在下面扑哧扑哧地傻笑,一会才听到老师说:“小丫脸上的特征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她戴上这顶帽子立即就突出了南方少女特有的细腻清秀感,相比起北方女孩的大气五官,南方女孩的五官特征大概是小巧精致,脸部也相对柔和些,很难找准脸部骨骼结构的位置,所以难度是有一定的。”
“于老师说的意思就是南方女孩脸部平整,五官不突出呗。”郑芬芬莫名其妙甩出一句,若是说以往她不爽和王瑜接近的女孩儿,最近她真是有点无理取闹。
冉冉斜眼再瞅到王瑜,果真是林欣嘉坐在了他身边。
哎,真是像极了画室里的后宫传。
林欣嘉与王瑜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些什么,杨秉睿满脸的不开心,再望了眼戴着黑色绒帽的田小丫,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嘲意。
田小丫隐隐瞧在眼里,即便郑芬芬的话可以不放在心里,但杨秉睿的一言一行真是让她担心受怕,谁知道他冷不丁要冒出个什么鬼话来,他与郑芬芬同属于那种自己不爽就爱拿人出气的人,若是两人同时针对了田小丫,那真是够倒霉的。
正是这顶可恶的黑绒帽,千不该万不该错将冉冉的马屁话当了真。
难道戴上一顶帽子人还能变得额外出奇的美不成?实在是好笑。
杨秉睿虽然有一肚子的尖言冷语想吐出来,却始终戛然而止于林欣嘉与王瑜之间的暧昧眼神。他若是坐得离林欣嘉近了,林欣嘉肯定又会提前离开画室,仿佛他就是一传染病根的存在。为了她能呆在画室画画,他明显与她保持了距离,这份关系正被坐在台上的田小丫全部瞧在眼里。
在田小丫眼里,王瑜与林欣嘉即便坐一起也是非常般配的,杨秉睿虽离了些距离,但假装找东西偷偷瞅他们俩的感觉就像是个逗人发笑的小丑。
她虽在做模特,却一直偷偷关注着三人的关系。有时望到王瑜看向林欣嘉暖暖的眼神时,她会莫名心酸,再看到杨秉睿偷偷生闷气的样子她又觉着可笑。权当看看把戏,打发了自己做模特的无聊。
或许是留意得太久,不小心被杨秉睿发现她的动向。他突然将攥笔的手攥成拳头举在田小丫视线前晃了晃,大概是提醒她小心点。
小丫立即收回目光,再看到冉冉朝她挤眉弄眼吐舌头,她才微微感到一些平静。
休息片刻的时候,她下台瞅了各位同学的作品,顿时百感交集,基本上人人画出来除了那顶帽子是相似的,帽子以下的她真是千奇百怪。
这果真是一顶神奇的帽子。
本来小丫是想绕开观看杨秉睿的作品的,谁知这人虽不与她多话,却依然不识好歹将自己的画举得老高,朝向林欣嘉喊道:“小嘉,你看我画得怎样,是不是画得比模特本人好看很多。”
听到林欣嘉忽得笑出声,田小丫情不自禁也抬起头望了眼,这一眼,她立即明白若是再与这种人斗下去那真的是降低了自己的情商。
她显然明白了比珠穆朗玛还高比德雷克海峡还深的道理,即便杨秉睿画纸上的女孩儿头上顶着一坨屎,又与她何干呢?那是他自己愿意无理取闹,愿意拿大好青春年华去恶作剧他人,她用得着为别人的愚蠢生气么?
这番想来,她顿时轻松不少。他画得那么丑,反正又不是她本人。
正调过头,却不想王瑜朝她暖心一笑,朝她温和说道:“小丫,你看看我画的如何,是不是有点像你?”
田小丫听到忽从天降的暖意,心嘎吱就蹦脆了。
正要走过去看,片刻就听到冉冉凑过去的喳喳声:“哇,小丫,真的七八分像你呀,特别漂亮呢,真的,太厉害啦。”
一伙人全部围观过去,大伙叽叽喳喳,显然都是在说王瑜画得不错,没人说到田小丫其实也不错,除了冉冉,怕真是没人能注意到她的长相是否好看。想到这一些,田小丫嘴角忍不住掠过一丝苦意,心仍是暖的。
杨秉睿被人忽略的身影与王瑜这方的热闹明显成了鲜明对比,他瘪瘪嘴,似乎没人在乎他那幅画画得是不是田小丫,没人愿意陪他一起嘲笑那个女孩头上顶的是什么玩意,就连田小丫看了后,只不过是嘴角轻轻一扬,连半点难堪之情也懒得掠过。
她紧紧随着其他的人围观在王瑜的作品后面,一脸安详满目柔情地观赏画中的女孩,恰似这一瞬间这副作品正变成王瑜精心为她创作的一般,让她满心欢喜。而那颗偷偷爱恋他的小心脏,当然怦动的更加激烈。
人人都喜欢王子,尤其是画画也画得好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