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意外
生命里总是充满着无意的遇见，我们从不知道会在下个拐角能遇到谁，但或者，每一个意外，都是上天美丽的安排。
一周的工作总是让人疲惫不堪，周五早上看到无精打采的助理coco，知秋苦笑，昨晚又不知道哪儿玩去了。二十岁的Coco是还在大学读四年级，是知秋来美国之后读书的师妹，但只不过一直在公司帮忙她，虽然是典型的ABC，但却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专门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可儿。
“可儿。”轻声唤她的名字，一身职业装却一脸茫然的女孩儿忽闪着眼睛恍若初醒。
“Boss早~”可儿愉快的打着招呼。
“可儿，”知秋笑，“眼妆有些花了，没用遮住熬夜的眼袋噢。”
“Oh my god！”急忙拿出隐藏好的小镜子照。
“骗你的，呵呵。”难得这样心情好，她似乎是许久没有这样跟别人开玩笑了。
“Boss，没有你这样坏的，”可儿一边嗔怪一边递给她今天的日程安排。
她低头看，头一件，今天的**OSS要找她们开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Amily，知道是什么事情么？”宛屏热闹的打听。
“boss要给咱们加薪呢？”知秋投其所好。
“真的么？这是不是你的内线报道呢？”一时间宛屏快乐如小鸟。
“Sammy，注意下你的形象。”知秋善意提醒。
待大家都来到，知秋看了下腕表，“九点半整。”
门外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Boss难道真的要给大家加薪？”知秋心里嘀咕。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中国电力集团的代表方周先生，这次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公司要与中国大陆合作，直接由总部派人过去负责电力系统的部署。”
知秋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只是今日的他却换了一身墨色西装，深蓝色衬衫，金色的领带夹熠熠生光，“怎么是他？”
Sammy转头看了她一眼，打了个眼色，知秋摇摇头示意她呆会儿再说。
“大家好，方舟，大家可以叫我Adolph，Adolph Fang。”他礼数周全地打着招呼，眼神稍稍扫过众人，看到知秋，微微笑了笑。
知秋点头回应。
秘书小姐负责把灯关了，于是开始给大家演示。
流利的英文，诚恳的态度，很能赢人好感。
“好了，这就是这次的项目中方的具体情况。”简练的演示，重点突出，没有一丝累赘，倒让知秋觉得不太像国家机关的风格了。
“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能够合作愉快。”presentation结束后，方向大家致谢。
“这次的案子公司很重视，所以准备从总部这边派一支team过去。”BOSS开口又严明这案子的重要，接着转头对方舟微笑，“所以希望方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配合，一定会把最精锐的部分派过去。”
“嗯。”他点点头，“我绝对相信Smith先生的诚意，不过……”他顿了顿，Smith见他似有要求，示意他言明，“请说。”
“我们希望团队的人是尽量了解中国那边的情况，可以做产品的本地化做的出色的。”
一室的人都惊讶了几分， “这个人，真不简单，看起来好似很懂行的样子。”宛屏掩住嘴悄声道。
知秋想，总不能简单的，不然我们国家的钱岂不都被这些白赚去了。
接着又笑，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人呢？
“BOSS一定会派Kevin那组去吧。”，知秋笃定的想，凯文在公司的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由谁协助倒是个问题。应该有Sammy就足够，不然这样的大案子一去就是半年的时间，两夫妻谁人也不能忍受这样的分离吧。
“Amily。”宛屏踢了她一脚。
她回过神来，“Amily，由你协助Kevin做这次的case。”
“Any question？”刚要提起自己的铁规矩，可知秋看到有外人在，她只能点点头。
“那好，方先生，这就是我们定下的计划，由我们最精锐的team去做。 ”接着老板介绍道，“Kevin，台北人，我们的技术总监，上次我们公司与American Electric Power合作就是由他负责的。”
“很高兴认识你。”方周与凯文握手，接着Boss又转向知秋，“Amily，localization的manager，她做过很多亚洲的案子。”
知秋站起身，boss继续补充，“对，知秋也是中国人，这个案子，她自当发挥她的全副精力的，这可是我们公司的铁娘子。”
知秋无奈，继续微笑，伸出手，方握了下她的手，却转而用了中国话，“很高兴再见到你，叶小姐。希望这次的项目我们可以合作，有了国人的帮助，我对这次的项目充满信心，相信会是个美好的经历。”
知秋点点头，“同样希望如此。”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到时他知晓自己退掉这个案子不去，该当怎样与方解释，虽然只是见过两次面，但显然他给她留了太好的印象，就好似这个案子全然成了私人委托。
“Smith先生，我想，这次的案子能不能暂由别人负责协助工作。” 会后知秋独自一人进了**OSS的办公室。
“Amily？”老板颇有些不解。
“我……”知秋不知该如何解释。
平日一向服从安排的她此刻心情也是尴尬，老板从来对下属都是体恤有佳的，希望这次不会给公司带来不便。
“你介意这个案子的哪个部分呢？”老板颇为费解的问道。
知秋愣了一下，老板继续解释，“你也知道，上次的大案子正好是Kevin结婚，他的蜜月到现在才补。”
“我有些私人原因，可以么？”这个国度拥有是尊重个人的personal reason的。
“我可以知道大概是哪方面的么？我无意探听你的私隐，只不过，刚刚Kevin有跟我提起说要申请一个月的假期，本来公司打算派你先去在那边做前期准备。”
见她犹豫，老板没有继续强调，只是转了话题，“Amily，我希望你再考虑下，毕竟公司还是看好你的，而且这个案子会给你自己在这方面有个很好的promotion。”Boss继续道，“不过公司还是会考虑你的意见，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怎样？”
知秋点点头，“好，谢谢您，Smith先生。”
刚要走出去，老板又贴心的补充，最后的规劝，“Qiu，如果你真的不方便，那公司这边也可以协调，可，我记得你就来自那座城市，对么？”
知秋倒是一愣，那个城市，五年间，她从那里来。五年间，却从未回去过，这几年在公司，国内的案子一个也没有直接做过，即便接了，每每也都避开。至多只是每次只是在机场转机，面对这城市，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避，只是却从不知道自己竟避了这么久，她，到底在介意什么呢？又，在逃避些什么呢？
茫茫然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Boss，这是今早需要你签字的文件~”可儿的声音让她收神。
“嗯。”她点点头。
“知秋姐。”
她抬头，工作上，可儿会叫她boss或者Amily，这会儿叫她这样知秋姐倒是少见，停下手边的工作，知秋看着她。
“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好么？”可儿关心道。
“都写在脸上了么？”她问，难得这几年职场的历练自己还能如此喜形于色。
“嗯。”可儿面带忧虑的点头。
“没事。”浅浅一笑，宽慰道，“可儿，你去忙你的就好。”
“厄，”可儿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你说。”
“听说最近的案子是要去北京那边？”可儿问。
北京，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心里先是一暖，接着所有感觉都一齐涌来，摘下眼镜，知秋揉揉眉心，是啊，北京……
“这次可不可以带我去？”语气里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可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接这个案子。”知秋明白地告知。
“可，这算是绝好的升职机会呢。”可儿惊讶。
“可……”正要说，电话响起。
“叶小姐么？”声音熟悉，竟是他，方舟。
可儿退出office。
“方先生好。”好似听到他的声音就心情好了大半，叶知秋笑着轻松起来。
“能不能有幸请你共进午餐呢？”温和的声音让人心情一松，好似家人老友，没有一丝唐突。
“该是我请你的。” 知秋笑，“上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的。”
“都好，初次到这边，朋友刚刚回国，我今日落了单，就想起上午遇到你，算是故土之乡人。真是意外。”他言谈处处透着妥贴。
知秋温温一笑，也许是个不错的意外，或者可以当面向方先生道歉。
于是约定了不远的一处餐厅，简单的风格，彼此相见，恰到好处的简单吃顿午餐。
刚刚坐定，知秋便说，“没想到能遇到你，抱歉今日只能简单如此，改日请你吃大餐。”
他却笑答，“都好，我只是在这边没用一个朋友，难得遇到叶小姐，能在异国与友人用餐，即便小葱拌豆腐都有别样风情，更何况这已然足够丰盛。”
儒雅的举止，今日这一身墨色西装倒衬得他专业许多，身上依旧是那日遇见时的气息，知秋想了想，应该是BURBERRY的，是哪一款呢，这味道也算不错，或者是那款TOUCH，眼前这人应该是懂得享受生活的。
“叶小姐。”
知秋笑，“叫我Amily便好，”又想，“恩，或者知秋，国内的朋友都这样叫。”
“好，知秋，请尽管叫我方周。”他笑起来，眼角露出一丝笑纹。
想起方周刚刚的话，知秋说，“刚刚说小葱拌豆腐，其实那也是不好做出顶级的味道呢。”
“哦？愿闻其详。”
“最简单的，岂不也是最难把握的么？”知秋狡诘地一笑，黑框眼镜下，眼睛微微带着一丝光芒。
“看来知秋你是厨艺高手了？”
她摇摇头，自己怎么算是高手，只是还要继续宣传旧日的理论，“任何东西都是有靠触觉的。”
“触觉？”他蹙眉。
“对啊，就像……”知秋低头想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就像此刻的阳光，虽然你未必能抓住，但你却能体会到它的温度。”
“所谓食物的制作也就是这样，你未必能说出为什么，可是厨师却能凭着他独到的触觉触摸到那种感觉，并把她要表达的感觉通过食物传递给用餐的人。”
“怎么听起来有周星驰《食神》的意味呢？”方周笑了。
知秋也笑，虽然这是她心目中食神的经典话语，但难得这里有懂得周星星幽默的人，没料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看那种无厘头的搞笑剧集，一下子距离拉近好些。
“好多年不看周星驰的电影了。”她感慨道。
“好些年不回去了？”他诧异于一个年轻女子竟然可以用这样老气的语气说出这么多年来。
侍者送上餐来，她示意侍者可以斟酒。
“我？这个问题好难回答的。”一边说一边举起杯，端起酒杯，“再次感谢那天你的帮忙。”
“知秋，这样客气的话请不要再多说了。”方周阻住她。
“那也要谢，谢谢那天能够他乡遇到故乡的人，中国不都有句老话，老乡见老乡，两眼该是泪汪汪的。”
“好，就为这他乡的偶遇，我们举杯。”
稍稍捧杯，浅酌一口。
“可惜没有家里的那瓶好些。”知秋道，脸上稍稍带了些遗憾。
“轩尼诗的VSOP。”方周看了下酒，微笑，“原来天下还真有这样好酒的女子。”
“呵，这话听起来似有深意。”知秋微微眯起眼，品着醇醇的酒香。
“我也只是听朋友说起。”他笑了笑。
“只是寻找一种感觉，浅酌低吟，也算不错。”在这样的人面前，似乎总习惯与他分享自己的喜乐。“我的最爱，Hennessy。”
“哦，Hennessy。”他只略略点头，“干邑区，真是吸引了一批酒客。”
干邑区？可惜自己没去过。
“那你哪里人？” 她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我就是北京人。”
“北京。”细细叨念着这个城市的名字。
“知秋你呢？”他看着略略有些失神的她问道。
舒一口气，她说，“算半个北京人，半个扬州人。”
“嗯？”
“爸妈是北京人，下乡去了那边。”她解释。
“哦，咱们真算是老乡了。”举杯示意，同时问，“好久没有回国了？”
“嗯。”点点头，又一口香醇，伴着香气，想起这几年所历，在这边先是读书，然后就是工作，中间唯一一个毕业大假接待完来探她的爸妈，又跑去国外玩了一圈，接着就是拼力工作的这三年，三年来似乎一口气走到现在，不曾停步。
“北京现在变化很多吧。”声音显然有些飘忽，带着些思乡的情绪。
这次的案子，到底该怎样告诉方周呢？告诉他，自己究竟是不想回那个城市的，可，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敢，那种心情，她说不清。
“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么？”
“嗯？”她笑，“对于未知的事情，我总会觉得惶恐，所以这次都不敢回去看呢。”
“自己的故乡，不必惶恐，而况，谁又知道下一个意外会不会是一个美丽呢？”他的话总让人觉得熨贴。
“美丽？”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她顿了一顿。
“生命中本就很多美好，我们又何必刻意去忽略那些，或闪避呢？”
“嗯，也许，你说的有些道理。”
一餐饭，宾主尽欢。叶知秋并没有告知他自己或可能不会参加这个案子的想法。
“什么时候有幸能吃到你做的黯然**饭呢？”饭后，他不乏幽默的邀约。
“那，就等下次意外吧。”
“好，那希望下次会是在北京吧。”
知秋一愣，接着莞尔一笑，两人各自走开。
L.A.的夜，比白日更加绚丽，手捧一杯热热的橙汁，知秋仿佛看到遥远的那个城市，那个地方，也是春了，现在的春天，现在是不是已经满街都开了迎春，梧桐叶也抽了新芽呢？
那里有她的亲人，朋友，有着一切温暖的回忆。
意外，美丽？不知道那个美丽城市，是不是一切，都正恰如那年呢？
回忆，也许是这个夜里的另一场，美丽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