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体检，老人们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有的在儿女的陪伴下等在医院大厅里，坐在绿色的椅子上，有的两个老伴搀扶着走进医院，寻找能座的地方，也有的拉着孙子的手陪着孙子在零食售卖机机前投币给孙子买零食。也有的站在窗前吹着秋风，叹着气。
一个头发黑亮，皮肤黝黑，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头，弯下腰，伸出一只黑亮却爬满皱纹的手，捡起一个小朋友吃剩下扔掉的瓶子，放进塑料袋里。老头站起来，对着周围的老头老太们咧着嘴笑了笑，脸上却露出一丝苦涩。老头名叫牛背，今天随着大伙儿一块来体检。只是来得早闲来无事便捡了个塑料袋拣了几瓶饮料瓶。
“牛老头，你太勤快了，该歇息歇息了。”隔壁老王站在牛老头身边说道
“习惯了，歇不下来，不自在。”牛老头说着便继续走到一个塑料瓶旁边捡起饮料瓶放进塑料袋里。
大概到了八点多的时候，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来了，将老人们的保险证收集起来，交给相关的医务人员进行免费体检。老人们来到医院专门为老人们提供的体检室，排队拿预检号码。然后依次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进行各项体检。
每年的依列体检，每年都有人拿到医生的判决书，有的被判不能再抽烟了，有的被判不能吃咸食，更有的被判需要家人的时时监管，最严重的就是死刑，三个月缓刑。那些慢性病的就更不用说了，一般就是去年体检还健健康康的，今年就被判刑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老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中招了，医院里的气氛是十分的压抑的，不过也有列外，一些比较开朗的老人，看惯了生死，生活乐呵呵的，倒也显得无所谓了。
医院的过道多，体检的地方也是楼上楼下拐来拐去的，许多老人们行走本身不方便，眼神也不好使。都是靠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一个个领着去体检，早上许多陪伴父母来的子女许多都去工作了，只有少数留下来的，专门陪伴父母来体检的。
牛老头性格耿直，每年都来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人也看着健朗，今年也没怎么在意，也不需要人领着，一边做着检查，一边还在收集空的饮料瓶，也不怕脏。
护士看了牛老头一看，皱了皱眉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就拉起他的手用酒精涂了涂一边抽血一边对老头说，
“大爷啊，你那么大岁数了，不要拣饮料瓶了，太脏了，不卫生容易被细菌病毒感染。”
“好，好”另一只手却还拎着塑料袋。
“这个老头，护士都说你了”旁边一个大妈脸上皱起厌恶的眉头，跳开了说道
“没事，没事”
牛老头也不怎么理她，抽完血，把塑料袋放在一边用消毒棉花在针眼上压了一会，继续拿起塑料瓶去做全身的CT扫描，这个扫描是隔年的做的，今年正好又做了，在CT室外面等着，人却没有闲下来，拣他的饮料瓶，到叫老头名字的时候，牛老头便进了里面，把塑料袋放在了外面。过了一会儿便出来了，现在大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排着各做各的体检。
各项的体检过了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血液报告一个小时之后就能拿了，但是老头老太们看不懂，主要是医生拿到之后，会写一个体检报告单给老头老太们。比较健康的，那个体检报告单就能为老头老太们在社会上开许多的绿灯，比如旅游之类的，健康的一般能通过，若是有某些疾病之类的，旅行社就不能给通过了，或者也能通过但是必须填写免责申明书，必须家属签字生效方可，而且一旦查出有某些病，那么老人们余下的日子恐怕就只能和医院打交道了。
薛老太，本名薛玫瑰，是牛老头隔壁社区的。穿着时尚，为人豪爽，今天体检也就一个人来，老太每天都要进行身体锻炼，然后就是给儿女们买菜什么的，完了才跑医院里来体检，大家大部分已经体检完毕坐在休息椅子上，闲聊什么的，她才刚刚去拿预检号码。只是她也不急，拿到之后一项一项的去做，来的迟也有来的迟的好处，什么都不用排队，到了那就能做了。
牛老头一手拿着塑料袋，一手不时的翻找着饮料瓶。一只饮料瓶被薛老太抓着被扔进垃圾桶里，正好被牛老头手抓着，放进了塑料袋。薛老太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牛老头，没怎么在意。牛老头继续弯腰去找其他的饮料瓶。
一会儿，一个少年志愿者走过来，劝牛老头不要在医院里拾荒了，不卫生，但是牛老头只是说，好的好的，志愿者也拿他没办法走了去办自己的事去了。
大概上午十点半的时候，社区工作人员，开始对老头老太们叫号，叫到的就去医生那里，没有叫到的就继续等在那里。
一个老太被女儿陪着等到了号子，便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只是不到一分钟老人便出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女儿也出来了。女儿陪着老人默默离开了医院，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老头一个人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很快拿着一个报告单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显得很放松的样子，看来身体还比较健康。
又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进去之后只是被通知叫家属，老人不得已拨通了儿女们的电话，出来之后等在外面。
还没报到的老头，老太们在闲聊，老人的话特别多，谈儿女，谈自己的过去，也有谈麻将的，似乎早上郁闷的气氛过去。
“老人们，请静一静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一个护士模样的中年妇女走过来大声说了一句，然后老人们静了一会儿，但是很快又吵嚷起来了。
等到牛老头的时候，牛老头把塑料袋放在医生办公室外面，自己进去了。然后拿到了一张诊断报告书，走出来了。医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句，少进厨房，虽然觉得医生的话有点奇怪，不过医生没说有什么病，那就没事了。不过一个老太走过来，伸头看了一下疑惑的问道，“你叫刘嫣儿？”
牛老头的体检报告
“我不叫刘嫣儿，我叫牛背”牛老头说道，
“我不识字，你没骗我吧。”牛老头继续说道。
“去问问医生究竟怎么回事”老太说道
于是牛老头走回医生办公室，
“医生我叫牛背”老头是东北人，牛和刘发音混淆，于是医生说，
“对你叫刘嫣儿，不过你的名字有点女性，我再看看，哦不好意思，好像刘嫣儿是个女性”医生说道
“哦，那这个”牛老头问道
“不好意思，还没轮到你”
于是老头出了门，这次没有拣饮料瓶，直接找位子坐下了。
一个叫刘嫣儿的老太很快就拿着体检报告走了。接下来一个比较惨，就是先前等的那个老头家属到了，需要继续做其他的几项血液检测。老头配合着交了钱，去抽血了。
一直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医生下班了，还没轮到牛老头。牛老头只能回家，下午再来。
牛老头独居一房，大儿子和二儿子住在同一栋楼里，这里是拆迁房，牛家分到了七八套房子，还有一间店面房，自己人各住了3套外，其余的都租出去了。收入都被儿子瓜分了，大孙子已经在省城买了房子，买房首付的钱就是这里几年的出租收入付的，似乎是大家共同决议的结果，小女儿住在京城，没有来要那份的钱。
老头来到家里，也没有人给他做饭，大儿子一家从来不管，只有二儿媳来叫了一声公公去他家吃饭，可是牛老头认为自己不去大儿子家，去二儿子家吃，对二儿子显得不公平，便托词了一句吃过了，便应付过去了。老头子把捡来的饮料瓶堆放在自己房子外面的墙根上，老头住在底层，因为爬楼不容易。
“牛老伯，怎么这么晚那”理发店的老板坐在自己的店面外面看着牛老头进进出出的忙乎着说道。
“是啊，小刘今天没怎么生意啊”牛老头拉着三轮车把饮料瓶装在车上，一边又进去房子拿了块烙饼当午饭吃。
“有去卖垃圾那”老刘看着牛老头拉着一车饮料瓶正离开。
“下午还要去拿体检报告，现在刚好有空去卖了”牛老头回头说了句就远去了。
“这个老头，那么有钱了还这么要做，还那么节俭。”
“是啊，牛老头也真是的，到儿子家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儿媳都来叫了，还不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进了理发店对老刘说道。
“大姐，今天整哪种样式那。”老刘问道。
“最新潮的那种，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了。”
“好勒，大姐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老刘年纪这张嘴呀，真是越来越甜了。”
老刘年纪不大，才三十岁，但是在小区已经开了十几年的店了，以前大家叫他小刘，后来越来越熟，老刘说话也越来越老道，大家便叫他老刘了。只有牛老头还在叫他小刘。
下午快到一点的时候，牛老头踏着三轮车回来了，他将车子推进自己的房子，然后洗了手和脸，去医院了。
“我那老婆子今天老早就回来了，也没查出啥”大妈坐在理发椅上一动不动的对小刘说道。
“老人嘛，按个体检，放心。”老刘说道
“体检那个抽血，一抽一桶，你说老人年年抽，不是越抽越少嘛？”
“呵呵，现在医院都那样”
“哟，吴妹子，又在做头发那。”一个脸色蜡黄，头上有点皱纹，头发扎着，穿着一件看起来老旧，据说是现在她那个年龄也算时尚的衣服走了进来。
“柳姐，你也要学学我哦，整一下，看起来年轻多了。”
“切，我都那么老了，再怎么做不都一样。”
“你孙女呢，怎么不见你孙女啊”
“儿媳带回去了，嫌我们老土”
“现在的儿媳啊，我儿子以后要找就找个门当户对的，你公公下午又去医院了。”
“你说我儿子不门当户对，吴妹子你说清楚了。”
“哟，说你还上脸了，你凶什么凶。”
“你，你气死我了，吴妹子你等着奥。”说着便出了店，上楼去了。
“头发做好了，五十块钱”老刘说道，“吴大姐赶快走吧，那个上面的妖婆子下来，我这店可就不保了”
“妖婆子，这个称呼好，咻咻，给，下次我再看看还有什么更时尚的。”吴大妈说着把钱给了老刘，出门便离开了。
“人呢，在哪呢，哪呢气死我了。”
“走了，柳大姐做头发不，做一下，年轻好多岁。”
“我都能当你妈，叫我大姐也不害臊，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房租呢”
“这个，大姐我儿子刚刚生完，最近手头紧，容我宽限几天。”
“你都说了几次了，一个礼拜前就说宽限几天，现在还是宽限几天”
“可是我真的么多少钱，我媳妇还在做月子呢”
“我孙女还要买奶粉呢，老刘啊，不是我说你，你生意也不少，每天几百块钱的进账，也差不了这一千块的房租钱吧。”
“那要不这样，我从父母那借点，每天给你”
“那就这样啊，明天不许赖账。”
这些牛老头从来都不管，大多数是大儿媳在管钱，二儿子也时常收房租，反正谁收到了归谁的，偶尔遇见了吵吵架什么的。大儿子是个愣头青，只知道一味的帮着妻子。
牛老头来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还没上班。拣饮料瓶吧，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不过牛老头也没在意。
医生到了之后，一个老太被叫到了号，老太由几个儿女扶着，进去了，不过出来的时候，女儿挂着泪水，儿子默不作声，老太倒是看得开，出言安慰了几句。过了一会一对儿女吵了起来，好像一个要给老太看病，一个说放弃看病，两个都是为老太好，一个认为有希望就要看，一个说老太吃不消。老太倒是看得开，见儿女吵起来，便说了句，让我少吃点苦头的好，咱们回家。
第二个被叫到的是牛老头，牛老头进去之后，一声看了看老头，说了句，你的家属来了吗，没有的话，打个电话。
牛老头一听话外有话便说道，
“医生你说吧，我扛得住。”
“这个，还是让你家人来吧。”
“医生，这个若真是有什么的，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家那几个知道了，恐怕只会想着分我的家产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这个，你们的家事，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病还真是，你早做准备吧”
“哦，我知道了，医生，你能不能具体给我说说。”
“哎，这样吧，你的病有很大概率是肝癌晚期，不过还需要做切片手术进一步证实。所以呢”
“是不是没多少日子了？”
“这个，用药的话，有一定的机会治愈，只是概率不大。这个我有一个朋友是中医，中医的话可能会有点效果，虽然不能治愈，但是应该能多拖些时日。”医生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过的开心一点，吃的好一点，或许也能拖得久一点。”
“哦，这样啊。哎”老头叹了一口气，拿着体检报告，晃晃悠悠的走出去了。牛老头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开始有点模糊了。老头子连忙扶着墙壁，一个志愿者走了过来问道，
“大爷没事吧，大爷没事吧”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刘老头大声的说道。
“大爷一边坐”志愿者贴着刘老太的耳朵说道，然后扶着刘老头带到了一把椅子上。
“大爷别走开，我去叫护士。”说着转身离开了。
“哎，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我这一生啊，没想到日子来的这么快”大爷心里想着。
“老婆子啊，造孽啊，造孽啊，你那时为什么不能忍住去参与他们的呢，这是为什么啊，你疯掉了，老头子我虽然熬过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清醒呢，日子都过去那么长了，最后还是走了，早早的走了，如今老头子我也要来陪你了，哎，我这一生啊”；老头子想着，想着就昏过去了。
“大爷，大爷”护士站在床边，一边叫着，一边掐着老头子的人中。过了一会，牛老头醒了问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在床上了”
“大爷，你刚才昏过去了，你有家人的号码吗”
“这个我还是回去了”
“可是你这病需要继续检查，你不能回去。”
“我没有号码，不会用手机，也没字眼，我还是回家吧。”说着，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可是”小护士一下急了
“小姑娘没事，我这个回家找家人来看病哦”刘老头忽悠了一句
“那，小董，你送大爷回家吧”小董是个志愿者，听着便跑过来搀扶着刘老头出了医院。
“小伙子别送了，我自己能走”
“不行，我必须送你回家，不然罄儿会骂我的”
“还是别送了，我自己能走，我健康着呢，说着便跳了跳。”
“可是，我不想给罄儿留下不好的映象。大爷就让我送你吧，就算帮帮我吧。”
“这样啊，嗨，年轻人真好”
于是刘大爷便坐着小董的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