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门大官人
3136600000040

第40章 丧爱子忍痛慰妾(2)

酒过数巡,歌吟两套,打发四个唱的去了。众人告辞。西门庆送吴大舅和应伯爵至大门前,因对伯爵说:“你明日好歹上心,约会了那甘伙计来见了,批合同。”

伯爵道:“哥不消吩咐,我知道。”

次日,伯爵果然领了甘出身穿青衣走来拜见,讲说了会买卖之事。西门庆叫将崔本来,会乔大户那边,收拾房子准备卸货,修盖土库局面,择日开张举事。乔大户对崔本说:“将来凡一应大小事,随你亲家爹这边只顾处,不消多较。”当下就和甘伙计批立了合同,立伯爵作保。如果得利十分为率,西门庆分五分,乔大户分三分,其余二分由韩道国、甘出身与崔本三人均分。西门庆又在店后边独自收拾一所书院,请将温秀才来作西宾,专修书柬,回答来往士夫。每月三两束脩,四时礼物不缺,拨了画童儿服侍。家中常筵客,就请过来陪侍饮酒。

过了两日,韩道国领得货车进城。西门庆正在周守备家,听说货到,吃了几盅酒,告辞来家。陈经济早拿钥匙开了那边楼上的门,让卸车的小脚子领筹搬运货,一箱箱堆卸在楼上。十大车缎货连家用酒米,刚堆卸完毕。韩伙计见了西门庆,把前后往回事说了一遍。

西门庆问:“钱老爹书下了,也见些分上不曾?”

韩道国道:“全是钱老爹这封书,十车货少使了许多税钱。小人把缎箱两箱并一箱,三停只报了两停,都当茶叶、马牙香柜上税过来了。通共十大车货,只纳了三十两五钱钞银子。老爹接了报单,也没差巡拦下来查点,就把车喝过来了。”

西门庆满心欢喜:“到明日,买分重礼谢他。”

次日,西门庆见家中无事,心中忽然想起,要往郑爱月儿家去:暗暗使玳安儿送了三两银子、一套纱衣服去。郑家鸨子听见西门老爹来请她家姐儿,如天上落下来的一般,连忙收了礼物。西门庆约午后时分,吩咐玳安收拾着凉轿,自己先去看了一会装修土库,然后坐上凉轿,放下斑竹帘,径往院中郑爱月儿家来。

先出来迎接的是爱月的姐爱香儿,打扮得粉面油头,花容月貌,笑吟吟地接进到明间客位,道了万福。西门庆吩咐琴童把轿回了家去,晚夕骑马来接,留下玳安和春鸿两个小厮伺候。

良久,鸨子出来拜见:“外日姐儿在宅内多有打搅。老爹家中闷得慌,来这里自恁散心走走罢了,如何多计较,又见赐将礼来,又多谢与姐儿的衣服。”

西门庆道:“我那日叫她,怎的不去?只认王皇亲家了?”

鸨子道:“俺们如今还怪董娇儿和李桂儿,不知是老爹生日叫唱,她们都有了礼,只俺们姐儿没有。若早知时,一定不答应王皇亲家唱,先往老爹宅里去了。老爹那里叫唱在后,咱姐儿才待收拾起身,只见王家人来,把姐儿的衣包拿了去。落后老爹那里又差了人来。她哥子郑奉又说:‘你若不去,一时老爹动意,怒了。’慌得老身背着王家人,连忙撺掇姐儿,打后门起身上轿去了。”

西门庆道:“先日我在他夏老爹家酒席上,已定下她了。她若那日不去,我不消说的就恼了。怎的她那日不言不语,不做喜欢,端的是怎的说?”

“小行货子家!”鸨子道:“自从梳弄了,哪里好生出去供唱去。到老爹宅内,见人多,不知唬得怎样的。她从小是恁不出语,娇养惯了。你看,都甚时候了,这才起来!老身催促了几遍,说老爹今日来,早些起来吧。还睡到这晚。”

不一时,丫环拿茶上来,爱香儿递了茶,吃了。鸨子请西门庆后边坐。这爱香儿家,门面四间,到底五层房子。爱月儿住上首一明两暗三间正房。爱香儿在后边第四层住。进了明间,只见供养着一轴海潮观音;两旁挂四轴美人,按春夏秋冬: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上面挂着一联:“卷帘邀月人,谐瑟待云来。”上首列四张东坡椅,两边安二条琴光漆春凳。西门庆坐下,看见上面楷书“爱月轩”三字。

坐了半日,忽听帘栊响处,郑爱月儿出来,不戴髻,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梳得黑光油油的乌云,云髻堆鸦,犹若轻烟密雾;上着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脚下露一双红鸳凤嘴,胸前摇雕挡宝玉玲珑。越显出芙蓉粉面,偏相衬杨柳细腰。走上来与西门庆道了万福,就用洒金扇儿掩着粉脸,坐在旁边。西门庆注目停视,不觉心摇目荡,不能禁止。

丫环又拿一道茶来。这粉头轻摇罗袖,微露春纤,取过一盅,抹去盏边水渍,双手递与西门庆,然后与爱香各取一盅相陪。吃毕,收下盏托去,请西门庆宽衣服,房里坐。

进入粉头房中,如入神仙洞府,摆设清雅之极,异香袭人魂魄。西门庆坐下,彼此攀话之间,语言调笑之际,丫环进来安放桌儿,送上四个小翠碟儿,都是精制银丝细菜,又拿上两箸细巧小饼儿。爱月儿姊妹亲手拣攒,递与西门庆吃。吃毕,收下家火去,揩抹桌席,铺茜红毡条,床几上取了一个沉香雕漆匣,内盛象牙牌三十二扇,三人抹牌。须臾摆上酒来,鹅鸭鸡蹄,烹龙炮凤。姊妹二人递上酒去,爱香儿弹筝,爱月儿琵琶,唱了一套“兜得上心来”。端的词出佳人口,有裂石绕梁之声。

饮够多时,爱香儿推更衣出去了,独有爱月儿陪着。西门庆向袖中取出白绫双栏子汗巾儿,上面一头拴着三事挑牙儿,一头束着金穿心盒儿。爱月儿只道是香茶,便要打开。西门庆道:“不是香茶,是我逐日吃的补药。我的香茶不在这里,只用纸包儿包着。”于是袖中取出一包香茶桂花饼儿递与她。那爱月儿不信,还伸手往他这边袖子里掏,又掏出个紫绉纱汗巾儿,上拴着一副拣金挑牙儿,拿在手中观看,甚是可爱:“我见桂姐和吴银儿都拿着这汗巾儿,原来是你与她们的。”

西门庆道:“是我扬州船上带来的。不是我与她们,谁与她们?若爱,与了你吧。到明日,再送一副与你姐姐。”说毕,西门庆就着盅儿里酒,把那药吃了一服,将粉头搂在怀中,两人一递一口儿饮酒咂舌,无所不至。西门庆又拿手摸弄她的香乳,紧紧就就,赛麻圆滑腻。扯开衫儿观看,白馥馥犹如莹王一般。揣摩良久,性兴辄起。

西门庆欲与她交欢。爱月儿便叫丫环把酒桌抬过一边与西门庆脱靴。自己则往后边更衣洗澡去了。西门庆赏了丫环一块银子。良久,爱月儿进房,掩上房门,放下绫绡来,将绢儿安在褥下,解衣上床。西门庆见她肌肤纤细白净,抱了腰肢,未盈一掬,诚为软玉温香,千金难买。交合起来,那爱月儿胧着星眼,低声说道:“今日你饶了郑月儿吧。”西门庆听了,愈觉销魂,不胜欢娱。留恋至三更,方才回家。

次日,西门庆先去衙门,然后又往夏提刑家拜寿去了,日暮时分,回到家中。家中已是乱成一团,官哥儿昏迷过去,全身风搐不已。李瓶儿双眼哭红,百问只不言语。再看孩儿,小手儿上皮被抓破,血痕累累,满身被火艾炙得红红点点。西门庆心中焦燥,走到后边,问月娘。月娘忍言再三,见西门庆眼都红了,只得把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