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门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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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帮伙计乱判奸案(2)

次日,西门庆与夏提刑到衙门里坐厅。地方保甲带上人去,头一起就是韩二,跪在头里。夏提刑先看报单:“牛皮街一牌四铺总甲萧成,为地方喧闹事。”第一个就叫韩二,第二个车淡,第三个管世宽,第四个游守,第五个郝贤。都叫过花名去。然后问韩二:“为什么起来?”

韩二已被其兄教过,告道:“小的哥是买卖人,常不在家去的。小男幼女被街坊这几个光棍胡歌野调,夜晚打砖,百般欺负。小的在外另住,来哥家看视,含忍不过,骂了几句。被这伙群虎棍徒,不由分说,揪倒在地,乱行踢打,获在老爷案下。望老爷查情。”

夏提刑便问那伙:“你们怎么说?”

那伙人一齐告道:“老爷休信他巧对!他是耍钱的捣鬼。他趁哥不在家,和他嫂子王氏有奸。王氏平日倚逞刁泼,毁骂街坊。昨日被小的们捉住,现有底衣为证。”果然,拿出了昨日捉奸时挝着的王氏的裤子。

夏提刑于是问保甲萧成:“那王氏怎的不见?”

萧成怎好回说节级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路上走不动,便来。”

韩二在下边,两只眼只看着西门庆。

良久,西门庆欠身望夏提刑道:“长官也不消要这王氏。想必王氏有些姿色,这光棍因调戏她不遂,捏成这个圈套。”于是叫那为首的车淡上去问道:“你在哪里捉住那韩二来?”

众人说道:“昨日在他屋里捉来。”

西门庆又问韩二:“王氏是你什么人?”

保甲插口回道:“是他嫂子儿。”

西门庆便问保甲:“这伙人打哪里进他屋里?”

保甲道:“越墙进去。”

西门庆大怒,骂道:“我把你们这起光棍!他既是小叔,王氏也是有服之亲,莫不不许上门行走?相你们这起光棍,你们是他什么人?如何敢越墙进去?况她家男子不在,又有幼女在房中,非奸即盗了。”于是喝令左右拿夹棍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况都是少年子弟,出娘胞胎,未经刑杖,一个个号哭动天,呻吟满地。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开口,吩咐道:“韩二出去听候。这四个都与我收监,不日取供送问。”

四人到了监中,互相抱怨。监中人又吓唬说:“你们四个若送问,都是徒罪。到了外府州县,皆是死数。”这些人都慌了,等家中人来送饭,捎信出去,教父兄使钱,上下寻人情。内中有人拿人情央及夏提刑,夏提刑说:“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他在中间扭着要送问。同僚上,我又不好处得。你们还须寻人情和他说去,才好出来。”也有央吴大舅出来说的。人都知西门庆家有钱,不敢来打点。

四家父兄都慌了,会在一处。内中一个说道:“也不消再央吴千户,他也不依。我闻得人说,东街上住的开绸绢铺应大哥兄弟应二,和他契厚。咱不如每人拿出几两银子。凑了几十两,封与应二,教他过去替咱们说说,管情极好。”于是每人拿十两,共凑四十两银子,一齐到应伯爵家,央他对西门庆说。伯爵收了银子,打发众人去了。

他娘子儿说道:“你既替韩伙计出力,摆布这起人,如何又揽下这银子,反替他们说方便,不惹韩伙计怪?”

伯爵道:“我可知不好说的。如今得拿十五两银子去悄悄进与他那管书房的书童儿,教他取巧说这桩事。你不知,他爹大小事儿甚是托他,专信他说话,管情一箭上垛。”于是把银子兑了十五两,包放袖中,来到西门庆家。

西门庆还未回来。伯爵进入厅上,正见书童从西厢房书房内出来。见了应伯爵,书童说道:“二爹请客位内坐。”又教画童儿后边拿茶去,见画童儿不动身,便说道:“小厮,我使你拿茶与应二爹,你不动,且耍子儿,等爹来家,看我说不说!”画童这才去拿茶了。

伯爵问道:“你爹衙门里还没来家?”

书童道:“刚才答应的来,说爹衙门散了,和夏老爹门外拜客去了。二爹有甚话说?”

伯爵道:“没甚话。”

书童道:“二爹前日说的韩伙计那事,爹昨日到衙门里,把那伙人都打了收监,明日做文书还要送问他们。”

伯爵见他先说上路来,便拉他到僻静处,对他说:“如今又一件,那伙人家属,如此这般,听见要送问,都害怕了。昨日晚夕到我家,哭哭啼啼,再三跪着央及我,教我对你爹说。我想,已是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得韩伙计不怪?没奈何,教他们四家处了这十五两银子,看你取巧对你爹说,看怎么将就饶了他们,放了吧。”因向袖中取出银子来递与书童。

书童打开看了,大小四锭零四块,说道:“既是应二爹分上,教他们再拿五两来,待小的替他们说,还不知爹肯不肯。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小的虼蚤脸儿,好大面皮儿!实对二爹说,小的这银子,不独自一个使,还破些钞儿,转达俺生哥儿的六娘,绕个弯儿替他们说,才了此事。”

伯爵道:“既如此,等我和他们说去。你好歹替他们上心些。他们后晌些来讨回话。”

书童道:“爹不知多早来家,你教他们明日早来吧。”

说毕,伯爵去了。

这书童儿把银子拿到铺子,下一两五钱来,教买了一坛金华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把嗄饭送到来兴儿屋里,央及他媳妇惠秀替他整理,安排端正。这天,金莲不在家,往门外潘姥姥家做生日去了。书童使画童儿用方盒把嘎饭先拿在李瓶儿房中,然后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去,对瓶儿说是来孝顺六娘的。瓶儿知道他有事要央自己,一定要他先说。书童于是把应伯爵所央四人之事从头诉说一遍。又说道:“他先替韩伙计说了,不好来说得,央及小的先来禀过娘。等爹问,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小的写下个帖儿在前边书房内,只说是娘递与小的,教与爹看。娘屋里再加一美言。况昨日衙门里爹已是打过他们罪儿,胡乱做个处断,放了他们,也是老大的阴骘。”

瓶儿笑着答应了,吃了两盅酒,又回斟了一杯给书童,让他吃菜。书童也不敢多吃,怕脸红被西门庆看见,就出来了。又到前边铺子里,把那剩的一半点心嗄饭摆在柜上,又打了两提坛酒,请了傅伙计、贲四、陈经济、来兴儿、玳安儿来吃,吃了个净光,偏忘了教看大门的平安儿。平安儿都已晓得了,气得咕嘟着嘴。

西门庆约后晌从门外拜了客来家。书童听见喝道之声,慌得收拾不迭,两三步叉到厅上,与西门庆接衣服。

西门庆便问:“今日没人来?”

书童答道:“没人。”

西门庆脱了衣服,摘去冠帽,带上巾帻,走到书房内坐下。书童取了一盏茶来递上。西门庆呷了一口放下,见他面带红色,便问:“你哪里吃酒来?”

书童就向桌上砚台下取出一纸柬帖与西门庆瞧,说道:“此是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小的这个柬帖,是花大舅那里送来,说车淡那伙人的事。六娘教小的收着与爹瞧,于是赏了小的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

西门庆把帖观看,上写道:“犯人车淡四名,乞青目。”看了,递与书童,吩咐:“放下我书箧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

书童一面接了放在书箧内,又走在旁边侍立。西门庆见他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性子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咂舌头。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得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因嘱咐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书童答应了。两人于是在屋里做在一处。

正在此时,一个青衣人,骑了一匹马,来到大门首,跳下马来,向守门的平安作揖问道:“这里是问刑的西门老爹家?”那平安儿还在生书童的气,半日不答应。那人只好立着,说道:“我是帅府周老爷差来送转帖与西门老爹看。明日与新平寨坐营须老爹送行,在永福寺摆酒。还有荆都监老爹、掌刑夏老爹、营里张老爹,每位分资一两。刚才都到了,径来报知。累门上哥禀禀进去,小人还等回话。”

平安儿这才拿了他的转帖入后边,打听西门庆在花园书房内,走到里面,刚转过松墙,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台基上坐着,见了平安摆手儿。那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又在干那不急的事,便悄悄走在窗下,听觑了半日,只听见里边气呼呼,趾得地平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调正着,休要动。”半日,那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正在窗下站立,把脸飞红,往后边走去了。平安拿转帖进去,西门庆看毕,取笔画了“知”,吩咐:“后边问你二娘讨一两银子,教你姐夫封了付与他去。”平安儿应诺去了。

书童拿了水来,西门庆洗毕手,来到瓶儿房中。瓶儿拿出酒菜,放下桌儿,陪西门庆吃。饮酒中间,西门庆问起那帖儿的事。瓶儿道:“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