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往常，十一点半，大家从扎堆的文件和资料中探出头来，开始热烈讨论午餐的着落点。早上被莫启晗逼着吃得太多，筱雨感觉到此刻肚子里还有未消化完的迹象。
左手搁在桌上撑起头，右手拿着铅笔怔怔地转动，这动作倒是越来越娴熟了，笔在指尖可以旋转数圈也不跌落。她不常参与她们的讨论，但会在结果出来之时欣然前往。似乎，去哪里，都是一样。
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我不挑食的，你们决定好了。”
程光源从里间办公室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朗声道：“中午我请大家去德聚福吃自助餐，收拾东西，赶紧去占位。”
“哦也！”办公室里欢呼一片，甚至响起拍桌的声音。程光源总会在十天半个月里请大家小聚一餐，笑曰联络感情，增强凝聚力。
筱雨抓起手机，跟在大伙的身后，闪入电梯。低头，手指在小小的键上飞舞。
“亲爱的，工作再忙，中午记得吃饭。”
很快地，在电梯门开的时候，有信息传了进来，“没人陪我吃饭，命苦，饿死算了。”
筱雨低笑，眸光幸福充溢，很快回应，“你放心把你老婆一个人孤苦零丁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吗？狠心的男人，哼！”后面是一个哭脸的符号。
这样的对话，上演了许多回。他经常抗议她中午不肯陪他吃饭，她却是怜惜他，若是答应，知他必定会**来接她，她怕他太累，两地距离单边车程便是半个小时，再加上吃饭，来回一趟必定是两个小时以上。她倒情愿他花点时间中午休息一下。
“筱雨，你快点啦，别磨磨蹭蹭的了。”姚梅站在地下通道入口处向她招手，这个比她晚到公司两天的小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吃，只要有好吃的，她的两眼便会放出光芒。
她小跑着跟上，姚梅挽着她的手，嘻笑道：“又跟莫大总裁发情信呢。”
筱雨抡起手机在她的头上轻轻巧巧地敲了一下，“走吧！”
地下通道里，有一个断腿的老人蜷曲在边角上，衣衫褴褛，面前有一个严重掉漆的瓷盆，里面稀疏地散落着几张毛票和硬币。
筱雨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十块钱，弯腰轻轻放了进去，老人浑浊的目光感激地望着她，喃喃说着“谢谢”。
姚梅在旁边的示意她假装了没有看见，及至出了通道，姚梅终是忍不住地叫：“筱雨，你干吗给他钱，现在外面假装可怜的骗子太多了。我上次就被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给骗了，说什么她被男人骗了，还生了娃，然后一脚把她跩了，想讨点路费回娘家，我还给她买了火车票呢，结果，我朋友看见她把票以高价转卖给了别人，继续在行骗。所以，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人了。”鼻子里是恨恨的声音。
筱雨呵呵地笑了，“没事，钱又不多，就当买个心安理得。再说了，那老人看起来不像是骗子，那断了的腿可不是假的吧。”
“哎！不知说你什么好！”姚梅叹气。
又有简讯传来，“宝贝，你吃饭没？为了不使我亲爱的老婆年纪轻轻守寡，为夫只好勉强叫了一个快餐，味同嚼蜡啊，没老婆做的好吃。”
他的快餐也叫勉强？筱雨莞尔，那都是叫酒店里的大厨师亲自烹饪送过去的，荤素搭配，样样精致。
“乖啦，多吃点，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我和同事在吃自助餐。”她飞快地走入餐厅前给他回了一条信息。
这里的生意很好，难怪程光源会叫他们来早点占位置。
筱雨捡了几样喜欢吃的放入盘中，要了一杯橙汁，今天的胃口似乎不大。同事早已为她和姚梅预占了位置。
“筱雨，你怎么就吃这么点，减肥呢！”黎珠睁着眼睛望着她盘中几样少得可怜的食物。
“早上吃多了，胃里还撑着呢。”筱雨笑笑，在她的旁边坐下。
大伙相对坐成两排，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吃至中途，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筱雨饮了一口橙汁，和着蔬菜一起吞咽下去，将手机贴至耳朵上，礼貌地询问，“你好，哪位？”
“筱雨小姐，我是苏雷。”对方似乎迟疑了几秒方才温吞地吐出声音。
“苏雷？”筱雨一怔，自脑海中搜索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与傅昌一般，都是冷硬的男子，只是他的名字却是与苏默联系在一起的，压低了声，客套地问，“苏先生，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抬手与同事打过招呼，穿过餐厅门，拐弯来到楼梯间的窗下，不时有来来去去的客人上下楼。
“我想请筱雨小姐在每天下班坐上莫先生的车子前，抬头望一眼马路对面的咖啡厅，在二楼的靠窗位置上，每天都会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注视着你。”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筱雨的另一只手掌不由地按上了胸口，那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然升腾。
“默叔，其实一直都在想着你。他怕你拒绝他，又想见你，所以经常会在你下班的时候去你公司对面的那家咖啡厅，坐在窗前，只为看你一眼，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都觉得很满足。”
“这是他的事，告诉我又有何用。”筱雨狠了心道。
“筱雨小姐，我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若不然你也不会顾及到楠婧的感受，怕破坏默叔在她心目中的父亲形象。但是，我还是请求你，去看看他吧，哪怕只是与他见一次面都好！”
“自从上次他见了你，他便在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晚上整夜的失眠，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筱雨小姐，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吧，我真怕默叔有一天会出事。”说到后面，筱雨甚至听出了这个男人的哭腔，心猛地揪紧了起来。
“你和沈姨，一直是他是这么多年来活着的精神支柱，他一直就不曾放弃过寻找你们母女的消息。现在，沈姨不在了，他的生命便像是流逝了一般，若不是还有你，我想他早已支撑不下去。筱雨小姐，我请求你，不要对他这般残忍，去看看他吧……”
话筒里传来两声“嘀嘀”的警报声，却是电板已经断电。有些不知所措地靠在墙上，眼角似乎有泪花。其实，自己也是很想他的吧。
见她久久未回，黎珠寻了出来，看见她怔怔地望着手机，“筱雨，怎么了？”
筱雨拉回心思，笑笑，“没事，就是手机突然没电了。”
“要不要用我的？”虽然有点狐疑，但黎珠向来懂得给别人保留私人空间。
“不用了，等下回办公室充电就是了。”
回到餐厅，与同事一起心不在焉地吃完这一顿自助餐。
整个下午，筱雨都是心神不宁的，工作亦频频出错，一份平时一个小时便可以搞定的报告直到下班的时候都没有做好。平静的心神似乎被苏雷的电话搅乱了，脑袋昏沉。好在同事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下了班，嘻哈着各自散去。
莫启晗的车子准时停在楼下，筱雨提着包，攥着手机，脚步缓慢，有些茫然地，不敢抬头看。
“怎么，地上有宝贝捡呢？”是莫启晗低笑的声音，他下了车，将她搂入怀里，为何他感觉她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要捡，也只有你值得我捡啊。”她擂了他一拳，不轻不重，恢复常态，跳离他的包围圈，越过他的身体去打开车门。
终是忍不住地抬眼望了一下对面的咖啡厅，以为，只是看一眼，不会有事。只是目光所触之处，隔着玻璃，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坐在窗前，神情憔悴，他的目光正热切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这段日子不见，他似乎真的苍老了许多。
莫启晗看着她的身体在城市的落日下微微地晃了一下，神情怔然，顺着她的眼迹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