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边有一个少年,也是十六七的样子。高挑的个子,穿着葱绿大氅,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此刻他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就转过脸来。张浩这才看清,这顾帆长得极是俊美,美的几乎有些妖艳,连一些女子都自惭形秽。当然这打扮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这顾帆在京城居住了五年,居移气养移体,衣着入时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看见张浩在看自己,顾帆之前看过张浩的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了。俊美的面庞一挑,不屑的伸出一根小指头。张浩还没反应,胡子少年脾气格外暴躁,一扬手中宝光灿然的大铁锤就要掷出去,张浩知道现在还不是开打的时候,急忙一把拉住。
顾帆身边朋友也不少,此刻纷纷侧目,表情大是不善。
两行人大眼瞪小眼的走入了号院,彼此找到位置坐下,听考官安排。这第二轮国试分为三个小阶段:第一段,文试,第二节,武试,第三段是淘汰。第一场和第二场是用来区分考生是文为主还是以武学为主,第三场就是用来淘汰一部分差的为最后的国试选拔人才。
一场试的答题时间为一天加上三根蜡烛,即便是你在烧完第三根蜡烛还没完成,照样会被赶出去。当然,这中间你是可以如厕的。胡子少年对于文章训诂毫无研究,第一场曳白——交白卷出去了。好多人也是一样,曳白出来了,大家在号院外面三三两两的讨论明天的武试。
张浩摊开长长的试卷,觉得这些问题他都知道一些,但是要按照那十分规范的答题步骤来吧又答不全,就干脆由着性子去写,慢慢的写了几大张,等到天黑的时候总算都给填满了。至于成绩,他就没指望什么,考官看自己写一大章不容易,给点辛苦分吧……。。
那试卷里问起了国家与民族,问起了生与死,这些对于未经世事的少年们来说,真的是可笑而空泛。
那年他们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没看尽日月的沧桑,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谁去想那些无聊的、形而上学的东西。所以除了决心要做文生的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人用白卷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然而张浩经历过生死的危险,受过餐风饮露的困苦。他也是一个少年,还是初离东山的朝阳,有的是喷薄的朝气。因此他在纸上写下了满纸的激愤之言。金不平则鸣,水遇激有声。
院外胡子少年在等张浩出来,两人关系好的缘故,他道:“走,请你吃饭”。跟张浩这个一天埋头苦修的人不一样,胡子少年一路走着,一路介绍今年京师盛况:什么京师十俊、什么西京十二钗、什么九州一凤、什么云山卧龙这些今年国试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些听得张浩天花乱坠彩雨缤纷——不是吧,这么多牛人?
胡子少年摇头:“论功力,这些里面当属九州一凤,接下来该是云山卧龙了,至于京师十俊也不会太差…。。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是很特别的。”胡子少年停了一会,似乎在想办法形容那个人:“这人是一个漠北之人,人称无名。没见过他出手,没见过他什么朋友,随从,但是他孤身一人带着珠宝细软不下万金,漠北马匪无人敢动!不过真不懂,他就是来参加一场考试,为啥带价值上万辆黄金的贵重物品?”
两人说着,不觉间就走到了京师有名的如意楼来了。胡子少年与张浩先后上楼,楼上已经有了三桌人。中间是三个中年,油光满面,当是京师富人,左边四位少年,鲜衣轻裘,胡子少年介绍那边是“京师十俊”之四。最后又一张桌子,背对着众人坐着一位少年,一个人大嚼。一柄剑横放在桌子上面,剑穗从桌沿垂下来,随风摆动。长风所过,那剑竟然在低低的共鸣。
“好剑”张浩心里低声赞叹一声,那少年如有所感,蓦的转过头来。斗笠之下双眼如寒鹰一般冰冷可怕,在斗篷底下闪着寒光。
张浩是那种外表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人,笑起来时候更是和善无比。他对这少年礼节性的笑了一笑,转过头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这家伙好可怕”胡子少年低声的说道,一面把他那宝光灿然的大铁锤咣当一声放在脚下。这响动惊动了那少年,他余光扫了胡子少年一眼。
两人点了一些菜吃着,楼梯响动,有人上来了。
张浩埋头吃菜,猛地砰的一声,满桌子盘盏纷飞。张浩伸手夹住一个飞向自己的碟子,看见一柄长剑插在桌子正中。
他慢慢的放下了碟子,夹起一颗花生米来喂到嘴边。少年是一个温和的少年,所以他平常和善无比。然而总有人偏偏以为那是软弱。你知不知道在平静的大地之下,有着滚滚的岩浆在运行?
那长剑还在中心闪动,剑背上面有七颗明珠在炫耀着身份。
七星剑!
剑蕴七星之力,人有惊天之材。
一双四棱乌木筷子被慢慢的放回了桌子。京师十俊之四一起站了起来:“五弟,你来了”这四人同时冷冷的围了过来,黑云一般,让人压抑的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了。
一点金光!甲光向日金鳞开,那是龙鳞刀闪耀起了不屈的寒芒,他将要提起龙鳞刀斩了这放肆的人。
嘶!一物破空而来。
来如惊寒万点,收成碧玉一方,是一只破碎的碧玉杯。七星剑还在桌子上耀武扬威,下一刻,碎玉正中其上。七星剑如同受惊的长蛇,发出一声啸响,从桌子上弹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最后不偏不倚落入顾帆剑鞘。
在场的京师十俊之五人,一齐侧目。
有人背对着众人,举酒独酌。
“少年,何方高人?”十俊带着几分客气的问道。
不答。
“他就是嬴无名”有人代他答道。
他就是万里独行的嬴无名?纵然以十俊的目空一切也不敢贸然出手,竟然哼了一声一齐怒视着无名。无名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兄台”十俊之一,汪盛名开口道:“久仰大名,不过…。”
“既然如此,那就看在薄面上,算了吧”无名打断汪盛名的话。
张浩也觉得这嬴无名很是冷僻,远远地抱拳道谢:“兄台,有劳,不才告辞了”至于躺着么一个冷僻的人,为何忽然会替自己出手,张浩一时间还是没想通。
“且慢”这是他第一句话。
张浩停下脚步。
“京师制造羽翼的,可是你?”
张浩么有隐瞒:“正是,有什么见教?”
“不敢”
张浩以为还有后文,静静等他说,然而这时候安静至极。偌大的楼头,只有残烛,一只身影和着烛光,在墙上跳动。张浩再度拱手:“如无见教,不才就告辞了”
“好”
无名听着蹬蹬的下楼声,耳边响起了国师的话。
“十六七年前,夜观天象,紫微星现豫章之野,中原之地当有五行之精魄出世,而今算来那些人现在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大国试乃是中原盛事,五行之精魄十有八九会因此齐聚西京,你可往观之”
“金精禀白虎之煞气,当煞气弥天,不难寻访;水魄得北方太阴寒水之质,清冷冰艳,静如处子,此人难得一见;木精得东方生发之气,而今还年少,头角应当不十分峥嵘,但一股条达气象你应该可以觉察;至于南方火精,火乃暴烈舞动之形,却容易与尘世间寻常粗暴之人混淆。但总的来说这四人中间三人都容易,唯有中央坤土,得天之厚,得地之博,所以承载万物,所谓“厚德载物”者,乃是五行精魄中心之所在,但此人既然禀赋坤土,土性浑穆,正是最关键却最难以发现的一个”
“只要发现了中央坤土,其余四精不请自到。尤其北方寒水之精,非坤土不能见,非见北方寒水之精,不能得北冥之门”
“中原国运,或因这五人将延长三百年左右”
“你如果确实一时间找不到坤土,也可以先找容易找到的金木火三精,进而有望见到坤土之精魄”
少年收起桌上的短剑,留下一锭银两下来:“这五人又究竟何时出现?”明天就是国试了,这五人既然禀赋了五行精气,所以应该不会太差劲。除非他们不来。
……………………………
张浩当天晚上回去又练了一套《大裂天掌》。越是高深的道法,修炼起来自然越是艰难无比。以张浩的领悟与天分,到现在对于大裂天掌的领悟不过是七成左右,现在就是所说的,需要一个顿悟的机缘。
在佛家他们把这个机缘叫做禅机。
收拾好龙鳞刀,张浩举着油灯又给青骢马倒了一些草料才回去放心睡去。有了第一次国试的经历,这次他终于不像上一次那么紧张了。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已经进了号院,张浩一个人混在一群不起眼的寒家子弟里面也进了去。
号院里面不像文试摆满了文房四宝,倒是放了无数巨大的铜人,这些铜人组成了一个常说的铜人巷。现在考生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穿过这一条巷弄。
如果你轻身功夫到了极致,可以越过长达数十丈的距离也当然算你通过,如果你皮肉结实无比,能够受得了铜人们一小时的痛揍,也算是过了,若是身手敏捷,能够躲闪过攻击穿过也成。有一个不开眼的少年问道:“那么,先生,可不可以打倒他们而通过呢?”
这位先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把把他抓起来丢了进去。只是一呼一吸的时间,这少年全身骨折,软软的被人用钩子从铜人巷里面勾了出来。
整个号院里面响起了一阵极大的倒吸凉气的声音,然而考官已经面无表情的开始点名了。“张洪鑫!”
张见识了铜人的战力之后,决定从铜人头顶飞过去。
但这毕竟是长达数十丈的距离,他飞跃了一半就落入了铜人当中,下场凄惨。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经失败了二十人,一人勉强支撑到了最后,躺在地上大口咳血。不少人见到这种惨状心里就开始打了退堂鼓,考官面无表情道:“将军总是阵上死,瓦罐不离井上破,你们既然选了武道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蓦然一个人影身轻如燕,一连三个起落就越过了铜人。这也是至今最为惊艳的天才,众人急忙看时,她是一个青衣女子,名叫清璇。再接着三个失败之后,第二个奇人诞生了。此人身穿一件土黄色布衫,小塔一般雄壮。此刻只见他大步走到铜人入口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