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海鸥咕咕乱叫,在锈迹斑斑的铁皮船头上,愉快飞翔。
阵阵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让人倍感凉爽。
克伦帝国,蓝冰海域,一艘轻型三桅帆船“海狮号”,正逐浪航行,主桅挂着厚实的大横帆,涨鼓鼓吃足了风,船速很快。
这种船所需的水手人数少,但载重量却非常大,作为货运商船最适合不过。这趟航行,海狮号往返于尖塔港和银鱼镇。去尖塔港时,满载了新鲜的海产品,回银鱼镇时,载的货却有点不够,就顺便在货仓里搭了旅客。
当然,有钱有势的,自然还是在船中部的高级客舱里,享受阳光,吃香喝辣。
坐这种阴暗、潮湿而肮脏的货仓里,闻着浓重鱼腥味的,多半是仅能够付几个铜币做船资的劳苦大众。
唐南懒洋洋的坐在货仓的一个角落里。货仓当然也不会有座椅板凳,他只得席地而坐,背脊紧贴着墙壁,感受着风浪的摇晃。
和他一起在海狮号货仓内的,还有数十个乘客,绝大部分占了靠仓库大门的通风位置,只有唐南和两个修女,被安排在周围都是木箱的货仓内部。俩修女皆穿着黑色教会制服,头上戴着洁白的连衣帽,但看上去都挺年轻。
“这两位,大概是教会里派出的什么苦行修女吧……”
唐南略向她们看了看,心道:“否则偌大的神圣教会,绝对不缺这点高等舱的船票钱。”
修女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左右,脸上蒙着面纱,抱着个长条形包裹,闭目养神,不言不语。另一个没挂面纱,年纪甚小,脸容看着最多十岁,有些婴儿肥,瓷娃娃般白嫩可爱,她抬头看了看唐南,大而水灵的眼睛扑闪几下,好像很害羞的又低下头。
唐南今年十六岁,身体有些单薄,看起来略显得文弱稚嫩。
但他腰板挺直如标枪,少小年纪,却脸带风霜,眉毛下的一双眸子幽深似井。
唐南不像船上大部分水手和旅客,都是金发碧眼的西方人种,而是典型黑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东方人。瓷娃娃小修女,似乎对带着神秘感的东方人种,较有兴趣,她不时偷看唐南,见他用右手食指沾了水,在木制地板上画着什么。
瓷娃娃小修女终于忍不住好奇,嫩声问道:“这位先生,你在地上画的是什么?画的好复杂,但你画得真快啊!”
唐南笑了笑,又用手指沾了沾随身水壶里的水,很快速的画了一个龙纹图标。
他又以此为圆心,画了一个圆形,接着在内部连接一个六星芒,并添补了闪电符,古文字符。圆画得相当规则,几乎与用圆规作图无异,星芒和符文也都十分标准和地道。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用时非常短,如此繁复古怪的图形,几乎就如变魔术一般,三个呼吸左右,便画好了。
小修女脸上泛起一丝惊讶,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这是一个炼成阵!你……你是炼金术士!”
此话一出,在她旁边那个十八九岁的蒙面纱修女,身体微微一震,她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紧抱着那包裹,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此刻她眼睛睁开,双目如电,扫了扫唐南,只见这个东方少年,穿着灰色的布制袍子,蓝色的帆布裤,就是个普通平民。
她又瞥了一眼木地板上的水迹,顿了一会,冷冷说道:“哼,什么炼金术士,人和炼成阵,都毫无灵魂波动。统统是假的。”
蒙面修女看向唐南的目光里,带了鄙视的意味,心道就凭你这个年纪的小骗子,居然想在我面前装高人,还嫩着呢。
唐南耸耸肩,说道:“我本来就不是炼金术士。”也懒得跟她解释,继续在仓库的木制舱板上画着图。瓷娃娃小修女闲着无聊,也学着他沾水画圈圈,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画不圆,符号也不伦不类,气得她小嘴一嘟。
小修女皱着眉头,把白色的连衣帽一甩,露出她金黄色的卷头发,又问道:“先生,你为什么能画得又快又好?”
唐南苦笑,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任何人把这个炼成阵,画上一百万遍以后,都能画得又快又好……”
“一百万遍!我的创世神啊!”小修女的脸蛋上满是惊讶:“那么多遍,得画多长时间!”蒙面修女却根本不信,她的声音不知是天生还是故意,总带着一种冷若冰霜的味道:“把一个伪炼成阵画一百万次,你要不是说谎的骗子,就是个笨蛋白痴。”
笨蛋,白痴?听在耳边,感觉好熟悉的词汇啊。
这辈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这些称号,砸在我头上了……唐南并没有反驳,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
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到这里已经十六年,唐南早熟悉了这个火药方兴未艾,妖兽与怪物依旧横行的辽阔大陆。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推断,此地域怕是比前世任何一个大洲都要广袤千百倍,尚有大量未知的陆地和海洋,人类所居不到整个世界百分之一的土地。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电子产品与互联网,只能在梦中回味一下了吧。
记得刚刚穿越的孩童时代,唐南的心情从恐惧和迷茫中平复过来,胸中也燃起了穿越者的雄图伟志,但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肚子总饿,而且经常吃不饱!衣食等生活物资很是匮乏,这个时代的底层民众,就是勉强温饱的都不多。
他在这个世界的祖辈们,来自遥远东方一个庞大的黄种人国度。
不知什么原因,漂洋过海来到克伦帝国沿海,与当地白人混居,在蓝冰海岸的银鱼镇附近,建立了一个村庄。
可是村庄的周围多是丘陵和山地,粮食和经济作物产量都很低。经常要冒着日晒雨淋,和风暴巨浪的危险,出海捕鱼,以补贴家用。否则就会挨饿。即便是这样,生活水平都不高。
而且作为贵族领地里的佃户,需要缴纳很重的赋税,往往一年到头的辛苦劳动,到手的粮食用度,还是所剩无几。
一般的草根,如果想彻底地改变命运,跻身到上流社会,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是参加帝国的军队,在打生打死中挣一份军功爵位,有了爵位就有封地,正式成为贵族。
这条路,可谓九死一生。除非真的天生勇猛,运气逆天,否则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若能活着拿到几十个银币的军饷,完整不缺胳膊少腿的回到老家,与父母妻儿重逢,就算很不错了。
第二条路,就是成为炼金术士!
在这个世界的位面,由于各种原因,人类并没有掌握纯粹意义上,那种无中生有,法力无边的“魔法”。
反倒是其他的妖兽,怪物和异人生物,却多少带着点天生的“特殊能力”,例如吞吐水火,变化形体等等。人类所掌握的是所谓“炼金术”。这是在大陆西方的说法,在大陆的东方又称为“炼丹术”。
炼金术在最初,是追求将基本金属转变为昂贵的黄金,以及制备万能药和长生不死药。
随着研究的深入,人类最终将化学反应和灵魂之力所结合,发展出了一种超自然,类魔法的科学。传说,炼金术士们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真谛,可通过奥妙无穷的炼成阵与炼金反应,去洞察宇宙本源,驱动时空中的力量为其服务,几乎无所不能。
到了现在,炼金术已开始普及,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社会和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以此位面黑火药的发明为例。这个发明,使得人类研究出了近似火绳枪和前膛火炮的热武器,在自相残杀的同时,对兽人,精灵人,矮人以及地下魔人等其它类人种族有了强力的压制,开始敢于武力深入妖兽聚居区,扩张数千年来未得寸进的生存领土。
而黑火药正是源于百年前炼金术一个不起眼的失败实验。
甚至在炼金界自己的记载中,都懒得细提,对此事仅仅一笔带过。
原因是,真正的炼金术强者,可以通过炼成阵和炼金反应,催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获得近无穷尽的财富,炼成能飞翔天际的巨龙与凤凰!他们自认为是最接近于“诸神”的人,站在人类金字塔的顶尖,乃至站在云端,至于凡人们,不过蝼蚁。
所以任何一个炼金术士,无论其法力再怎么低,只要他获得炼金术士正式的认定,戴上那金灿灿的炼金术星芒徽章,不管在哪个国家,最低都立马封一个男爵!有的国家,例如唐南所在的克伦帝国,因为炼金术士的数量偏少,可直接封子爵。
公侯伯子男,男爵和子爵的地位不高,但那都是货真价实,列土世袭的贵族啊!
那可真是一步登天,名利地位滚滚而来。不过有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成为炼金术士,首先要有灵魂天赋。
可惜,具备此天赋的人实在不多。这让唐南又回想起在十年前,也就是自己六岁时候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漫天的风雪从早到晚都没停。领主大人亲自带着几个护卫,把村子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儿童都“请”到了他的大府邸做客。一群可怜的未成年人在一个空荡荡的大厅中,瑟瑟发抖,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接着一位穿着灰色厚绒长袍的老者,在毕恭毕敬的领主陪同下,给每个小孩来了一次“身体检查”。
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炼金术天赋测试。滋味相当的……不错。长袍老者伸出瘦骨嶙峋的如枯树枝一样的手掌,按在唐南头顶。那是死人般冰冷的手,丝毫没有温度。接着唐南的脑袋,像突然挨一记无形的锤击,被打得晕头转向,灵魂都快化为飞灰散掉。
而后老者回荡在大厅中的话更冰冷,对他的打击更无情:“毫无灵魂天赋,废物!下一个!”
我是废物么?不,我不是!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却仍旧碌碌无为的感觉,很痛苦!
唐南开始疯了一样,不断的寻找炼金术的书籍和资料,哪怕家里并不富裕,哪怕自己总吃不饱。但是,他失败了,不断的失败,村子上和镇子上的人也开始不断的嘲笑,讥讽:“唐南是谁?哈哈,不就是那个总做炼金术白日梦的笨蛋么?”
“他就是个废物点心……白痴而已……”
海狮号的仓库里,唐南从记忆的思绪里清醒,自嘲的笑起来:“废物,笨蛋,白痴。嗯,原来这些词都是说我的啊。”
忽然船身猛的一侧,随之而来就是几下剧震,仓库里的旅客啊呀之声不停,很多人猝不及防,摔在甲板上成了滚地葫芦,叫骂之声大作:“怎么回事?是谁在掌舵拉帆啊,伤了人该怎么办!”“哎哟,你压到我的腿啦……痛啊……”
仓库门外,也呼啦啦的喧哗,陡然间有人凄厉的大叫:“天啊!海面上有东西追着我们的船……是黑鲛人和大角鲨!”
唐南听了大吃一惊,他在海边长大,非常清楚黑鲛人,虽直立行走,却实是半人半鱼的怪物,居住在浅海水底,性情残忍。
大角鲨则是黑鲛人驯养的异种鲨鱼,体型巨大,可供数个黑鲛人乘坐。并且大角鲨的头顶,有一米余长的尖角,锐利无比,黑鲛人驱使其撞击人类的船只,劫掠财物和人畜。由于黑鲛人身体里缺乏某些营养,甚至需要食用人肉人血,才能进行补充。
因此对人类而言,黑鲛人不仅是极凶狠的海盗,更是极可怕的食人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