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我的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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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幻黎巴嫩:我一定要快乐

贝鲁特是中东的巴黎

因为签证快到期了,在玛穆萨短住后,我回到大马士革就直接转车去了黎巴嫩。边境果然是落地签,免费的。一入黎巴嫩国境,就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如诗如画的田园气息,像油画,也感受到了深深的秋意。穿过一些不知名的美得像圣诞节的城镇,终于来到传说中的贝鲁特。

我曾经看过托马斯·弗里德曼写的《从贝鲁特到耶路撒冷》。在这些长驻中东的西方记者心目中,贝鲁特就是中东的巴黎。它是时髦的、醉生梦死的、衣香鬓影的,也是他们所熟悉的。黎巴嫩曾为法国殖民地,所以很多黎巴嫩人都会讲法语,这里也有很大比例的基督徒。

国际大巴在不知名的地方停了下来,我转头问一个黎巴嫩姑娘,哪里有便宜旅馆。她连忙问她爸爸妈妈,她妈妈就让我跟着他们。我们4个人一起拼了辆出租车,刚上了车,我就打开电脑,去翻找事先搜索过的旅馆名字——为什么不预先写在纸上?很简单,我太懒了。

而且我连黎巴嫩的钱也没有,手上只有150叙利亚镑和10美金。除了因为签证到期必须离境外,来黎巴嫩取现也是一件大事,叙利亚因为政局不稳的关系,所有的ATM都已经不再接受国际银行卡了。

然后,就听到黎巴嫩妈妈和司机激烈地吵起来了,黎巴嫩姑娘英语也不够好,她的翻译我勉强听懂了,因为司机见我是老外就索要高价。这个妈妈真厉害啊,强行命令司机停车,还现场抓到了一辆警察叔叔的摩托车,语速飞快地控诉着。

我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讲什么,抱着电脑,坐在街边,继续寻找贝鲁特旅馆记录——终于找到了那家著名背包客旅馆的名字,Talal’sNewHotel。

换了另外一辆出租车,黎巴嫩妈妈问我要车费,我递了美金过去,她找了我一把黎巴嫩钱。约莫估计了一下,我付了6美金出租车费。真贵,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人家还帮我吵架呢!而且,黎巴嫩就是一个高消费的国家。

Talal’sNewHotel的多人间床位是12美金的,这是中东我住过的旅馆里最贵的。房间倒是不错,我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窗外就是地中海。

安顿下来后,终于意识到饿了,在旅馆附近找了家馆子,忍着心痛吃了个法拉费。坐我对面的是一个白人姑娘,戴着贝雷帽。这种帽子让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某种“战后巴黎”的气息。她说在黎巴嫩住了好几个月了,我笑了笑,心想黎巴嫩的消费这么贵,我快连法拉费都吃不起了,大概几天就得走人。

第二天一早,步行前往蓝顶的穆罕默德·阿明清真寺,这是市中心的标志,这座宏大的清真寺是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建造的。我去的时候大门紧闭。于是就去边上的一个放满鲜花的纪念堂里转,从照片上看,应该就是2005年哈里里遇刺时的情景,一同遇难的还有哈里里的5名保镖。黎巴嫩是个珍珠般的弹丸小国,地处以色列和叙利亚之间,承受着巨大的政治、军事压力,还收容着许多巴勒斯坦难民——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并联合黎巴嫩基督教长枪党闯入贝鲁特的巴勒斯坦难民营,制造了震惊世界的大屠杀,持续屠杀40小时,遇难人数至今无法统计。屠杀命令就是时任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所下达的,此人后来成为以色列总理。

走进了杰弗里的咖啡馆

贝鲁特市中心非常洋气,铺着青砖石的地面,街两边是淡黄色的洋楼,钟楼高高耸立,商业区全是我不认识的名牌,塑胶模特儿个个冷艳拉风——街上的黎巴嫩女人也是这个风格,穿着打扮走在时尚尖端,风衣墨镜丝巾,让我这双想要街拍的手开始发抖,觉得自己穿得这么邋遢随意,真是破坏了贝鲁特的市容啊。整个人顿时萎谢了。

在迷人的露天酒吧一条街,我走进一家咖啡馆,想要奢侈一把的。结果发现蛋糕要四美金一块。立刻就惊醒了,这里果然不再是蛋糕一美金一块的叙利亚了啊,忍住啊!

奄奄一息地想,怎么办啊,看什么都贵,真是连饭都没办法吃了啊。于是决定离开首都,步行至汽车站,随便上了辆车,本想去地中海小镇贝鲁斯,可车子是去特里波利的。算了,懒得挣扎,去特里波利好了。

特里波利很古老,始建于公元前700年,距离贝鲁特82公里,是黎巴嫩第二大城市,特里波利有些破败,充满了一种灰色的感觉,没有什么眼前一亮的建筑。但这里终于有我吃得起的东西了,我坐在一家甜品店里,吃了杯水果冰淇淋。

我是怎么走进杰弗里的咖啡馆的呢?是了,因为他把楼梯漆成了黄色,在特里波利,谁会这么无聊把楼梯漆成这个颜色,拾级而上,我走了进去。

杰弗里穿着黑色夹克,有点像美国明星约翰·屈伏塔,虽然已经奔五的人了,但仍能从脸上看出当年狠狠帅过的迹象。

我这样的东方面孔孤身出现在特里波利这个并非旅游城市的地方,是个异数。杰弗里朝我看了看:“中国人?”

我点点头。他笑了起来,坐到我对面:“那你为什么戴头巾?”“在中东旅行,习惯了啊。”“摘下来,在黎巴嫩不需要。我们是自由的。”我没动,继续喝咖啡。

然后杰弗里问我吃饭了没,当我还在犹豫着那杯水果冰淇淋算不算饭的时候,他就挥了挥手,让服务生送了两份奶油蘑菇鸡肉饭来。

天啊,然后我就吃到了在黎巴嫩的唯一一顿饭。真是豪华死了,盘子就像洗脸盘那么大,色拉下面埋着美味的鸡肉和蘑菇,玉米和薯条堆在一起。我差点把脸埋进去了。

神听到了我在贝鲁特对于物价的抱怨,于是给我安排了饭局,两小时车程,远是远了点,但值得。

杰弗里跟我讲他的故事,我也因此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了,因为他对黄皮肤的亚洲女子都有好感。他说,多年前他在埃及开罗工作,同事是个新加坡女子,他们相爱了,她为此和丈夫离了婚,可他没有和妻子离婚。

他妻子知道新加坡女子的存在,从来没有和他闹过,对此事抱以不闻不问的态度——她用沉默给予他的自由,最终战胜了第三者,保住了婚姻,而且他们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我太太是个有趣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她也不是那种嫉妒的女人,她想要让我更快乐。虽然我们不是每件事都合拍,不是每件事,你懂的——但她是个优秀的伴侣,我无法离开她。”

五年前那家公司倒闭了,他回黎巴嫩,她回新加坡,故事就结束了。他在特里波利开了这家咖啡馆,可是现在已经到了厌倦的时候。

“这不是真正的我,你明白吧,这也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是一个喜欢不断挑战的行动派,在特里波利开咖啡馆这件事太容易了。你看到外面的楼梯了吗?昨天我实在太无聊了,就把它漆成了黄色。”

那个午后,杰弗里对着陌生的我,几乎掏尽了半生的心事。

“我也喜欢开罗,经历了开罗的丰富,你能在特里波利住下来,可真不容易。”我笑。

杰弗里微眯着眼睛:“说起开罗,最愉快的记忆是,有一次我在酒店的赌场里玩轮盘赌,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拿了一百美金孤注一掷地押在了29这个号码上,最终果然开出了29。然后那个筹码还在桌子上,荷官问我要不要拿回来,我说不用了。接着,又开了一次29。我立刻,结账,走人。一晚赢了5000美金。”

我不能不快乐

告别了杰弗里,坐末班车回到了贝鲁特。

Talal’sNewHotel的人见到我,热情极了,问我想要喝茶还是咖啡,我说那么就来杯茶,结果他就伸出双手想要抱我,说他也喜欢喝茶。

WhatTheFuck!连忙推开他,突然想起以前就在网上见过有人骂这家旅馆的老板是个色狼了。

“你是老板?”他说是。

我说:“难怪我听别人说住这里,要当心老板的手。”他脸色一沉,默然走开。过了会儿我想想不太好,就向他道歉了:“刚才的话不要放心上,如果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他仍然生气!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啊。懒得再理会,就上楼去了。反正明天也不想再待在贝鲁特了。

次日坐车去地中海边上的小镇碧布露斯,碧布露斯确实是个美丽的惊喜。我先去超市里转了一圈,调查人民日常生活物价。很多东西都贵,酸奶也贵,但仔细找找,还是能够找到便宜的物品的,我花了两美金买了三瓶果汁、一小袋薯片、一小包饼干、一袋葡萄干。

然后跟超市的人说,我想去快速地看一下风景,背包寄放在这里,大概两小时就会过来拿。

拎着果汁,一路走到碧布露斯的海边去,蔚蓝色地中海边,三三两两有人在垂钓。继续往前走,一帮蓝衬衫的学生在郊游,其中一个胖胖的姑娘正准备着午餐。我沿着海滩绕了一圈,然后茫然地顺着石路进入了镇里最有风情的古城区。据说碧布露斯也就是《圣经》里的盖巴勒,历史可以上溯7000年,新石器时代就有人在此居住了。1984年,碧布露斯和罗马古迹巴尔巴克一起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忽然之间,我来到了一条无人的深巷,处处弥漫着淡色石块垒就的历史感,一排绿荫倾倒如盖,使天空与路面呈现一样的斑驳多姿。犹如这条路,准备了数千年,等待着我一个人的到来。没有任何他人的干扰,连只鸟都没有,万籁俱静,连风都忘记了流转。

刹那之间,我被眼前的美打动了。哀人世之多艰,然而我一定要快乐,我不能不快乐。我知道这样的旅行,是多么奢侈,这些不期而至的美丽风景,都是神的馈赠。他予我艰辛,也赐我浪漫。他惊起波澜,也授以温柔。

如果人生是一场电影,我已经拥有许多意外的美好,我不能不快乐。

必须控诉这种食物

巴尔贝克亦是美好的所在。这个位于贝卡谷地的宁静小镇,值得住上三五天。我找了一圈,住在了一家看得见罗马古迹的旅馆,多人间10美金,还有个阳台。虽然是多人间,但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倒成了单间了。

公元前3000年,迦南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祭祀太阳神的庙宇,称为巴尔贝克,即太阳之城。之后腓尼基人取代迦南人在此定居,直至亚历山大大帝挥师来到了黎巴嫩。

据称,巴尔贝克是世上规模最宏伟的古罗马神庙建筑群遗址。由祭礼大厅、朱庇特庙、酒神巴卡斯庙、美神维纳斯庙组成,巨石堆垒,雄伟壮丽。

我本来不想进去看的,一路看的古罗马遗址已经看够了,可走到售票处,随便问了句学生票多少钱,那个小姑娘就撕了张学生票给我——这是缘分,不看都不行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断壁残垣之间,这片气势磅礴的废墟比我过去看的古罗马遗址都要美,因为它不是生长在荒漠之中,它的外围是绿松遍布的巴尔贝克小城,还能望见不远处的雪峰。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仿佛巴尔贝克仍然生动地活着。朱庇特神庙大多残损,原先这种高22米、直径2.3米的圆柱竖了54根,如今只剩下6根了。它们状如天神般地直指苍穹,威震八方。

离开神庙后,我随意地在古城穿街走巷,发现了家二手衣服店,于是就一直在里面翻翻拣拣。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买,可也打发了很多时间。

傍晚时很有情调地去旅馆对面的餐馆吃饭,看见菜单上有白咖啡,以为类似于马来西亚白咖啡那样的,就点了一杯。结果上来一杯淡淡的水,里面漂浮着些像葱花一样的东西。把服务生拉过来问:“你确定这是白咖啡?”

“确定。”他悠悠地说。愣愣地品了一口,完全没有喝出咖啡味来。想到花掉的钱,真是心都碎了。

更可怕的是,又上来一盘长条酸叶子裹米饭,配了三片柠檬。真是必须控诉这种食物啊,酸得简直不可理喻。看在钱的分儿上,努力吃了两个。一数还有八个,当场就崩溃了。又把服务生喊过来抱怨,要不要这么酸,要不要这么酸啊……

花了大钱,什么都没吃上——每逢这种时候,我都会无比怀念永远站在及格线上的麦当劳肯德基。不好吃,但也吓不死。

转去另一家餐馆吃三明治,仍然是不好吃又贵到爆,想到一天在巴尔贝克花掉的钱,心跳声都不规律了。

第二天醒来,在阳光中发了会儿呆。决定不再回贝鲁特,于是再度前往特利波里。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纪伯伦的故乡贝什里(Becharreh)。抵达特利波里后一打听,发现去贝什里没有公交车,只能和人拼车一起去。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和我一起拼车去贝什里,于是就在特利波里找了家旅馆住下。家庭旅馆的床位,也是10美金。

纪伯伦的黎巴嫩

我离开黎巴嫩后,才开始翻阅纪伯伦的《先知》。当我看到那些美丽的句子时,才心生遗憾,觉得当时应该去贝什里,纪伯伦是黎巴嫩的灵魂。想要读懂一个国家,就要去读他们的诗句或者文章,了解那些最优秀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纪伯伦曾经写过这样的诗句: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我有我的黎巴嫩/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及其难题,我有我的黎巴嫩及其瑰丽/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连同其中的种种企图和目的,我有我的黎巴嫩连同其中的种种梦幻和希冀/你们的黎巴嫩是时日企图解开的政治死结/我的黎巴嫩则是巍峨高耸,直插蓝天的山岳/你们的黎巴嫩是宗教首领和军队司令的棋盘/我的黎巴嫩则是我看厌这运转在轮子上的文明面孔时,带着灵魂进入的圣殿……

去杰弗里的咖啡馆,他问我要不要留下来工作。好奇地问给多少钱,他说1000美金。听起来黎巴嫩的薪水很不错。

可是想想自己什么也不会,大概只能做洗碗工。耐心又很差,如果对方稍麻烦些,就很有可能会像《巴黎野玫瑰》里的贝蒂那样拿叉子去杀人。还是像嬉皮那样晃荡下去更像是正经事。

所住的旅馆,一切都像是过去时,充满着一种忧伤的气息,年迈的母亲总是在听收音机。我想补个扣子,问他们借针线,女主人说没有。不久就停电了。于是就在黑暗之中早早地睡觉了。

早上醒来,准备过境回叙利亚,但巴士公司不愿意卖票给我,说外国人没有签证就不行。再三解释说我可以拿陆地落地签,没用。倒是很好意地指点给我另外一条路,让我去某个街角找人拼车。问来问去,周围人的英语都只会蹦词语,围着一辆白色面包车,有人说这车到边境,有人说不到,他们倒是自己吵得热闹,还有人要把我带到另外的地方坐车,我跟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不管了,索性就坐上那辆白色面包车。能把我送到哪就是哪,坐到无处可去,再想办法。最终证明,这车没有什么准确目的地,半路上大家都下车了,只有我和一个年轻男人还在车上。沿路风景如画,我有时无心观赏,有时也看得心花怒放,觉得这是黎巴嫩最好的季节。

幸运的是,那个年轻男人也是要过境去叙利亚的,所以司机就真的把车一路开到边境去了。真是高兴,不需要再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