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耳光落下,大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太,青重嫁人以后倒也懂了这许多道理,连忙上前哭求道:“母亲也是为了子嗣着想,还请老太太看在母亲理家辛苦的份上,不要怪罪母亲。”
为了子嗣,老太太在心里冷哼一声,是为了跟孙媳妇唱对台戏吧。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老大娶这么个没气量没脑子的人做媳妇。
“祖母勿要太担忧。祖母年纪大了,阖该享儿孙的福颐养天年;这样的微末小事,即使大伯娘处置的有些不妥当,但总归不会把青府往坏处带。”
青蕴亲自上前去平息老夫人的怒气,却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话一说,更有火上浇油之势。
瞧着老夫人的表情,她又低头看了躺在床上的大嫂沈月明一眼。拉拢这个女子,让她与华姨娘联手,打压的大夫人永无翻身之日,也只有这样,她才安心。一个狠得下心让人断子绝孙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沈月明见三姑娘在看她,想到三姑娘昔日悲凉的处境,而现在却是那样风光得意。在反观自己。不知触动哪根情肠,竟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大太太心头尤恨,却碍着老太太再而不敢嚣张反驳,只是用眼神示意青重。毕竟母女连心,青重会意,掷地有声的对沈月明道:“早知道你是个搅家精,当初就不该让大哥娶你。”
“二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大嫂书香门第出身,嫁过来之后谨孝悌之意,连带着对我这个隔房的小姑都礼让有加,难道在二姐姐眼中,大嫂竟然如此不堪,二姐姐这样说,是不是有失公允?”
就等着你开口,青蕴心里想着。
“我大房的事,轮得着你插嘴?”
青重愠怒。
青蕴却微笑对老夫人道:“大嫂实在可怜,孙女与二姐姐皆是出嫁女,按理是不该在这里站着的。孙女还是与二姐姐先出去的好。”
刚刚是自己疏忽了,又或者她根本不相信大儿媳妇会做出这样不知好歹的事来。老夫人很是疲惫的点了点头。
眼见着青蕴就要把青重带走,大夫人终于忍不住开腔,她不能失去唯一一个帮手。
“老太太,青重是您的亲孙女,这样的事也要避讳着她吗?”
真是蠢。
青蕴勾着嘴角看大夫人,等待着老夫人的下一次暴怒。果然,老夫人立即呵道:“难道这样的事你还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二姐姐,咱们走吧。”
青蕴抓住青重的手,青重想挣脱,又想到青蕴现在毕竟是王妃之尊,来之前婆婆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与青蕴起了冲突。于是青重只得恨恨地看了青蕴一眼,却依旧选择沉默。
大夫人看着女儿不答腔,心里先是凉了半截,之后又开始骂起沈氏这个小贱妇来。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让别人生,哪家教出来的道理。
“哼。”
出了房间门,感觉到青蕴的手有些松了,青重便立刻将其甩脱。青蕴笑着瞧青重,又问她:“我去瞧瞧志远,你跟我一起去吗?”
青重摇摇头,嘴唇抿紧,就仿佛两个人有多大的仇怨一般。青蕴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走了。
自她走后,二房许多地方都封了起来。志远平日里有五六个时辰都在书房,因为二房没有当家主事的人,所以一进去,只觉得朴朴素素,完全没有半点富贵豪奢的样子。这样也好,总比过继一个只知道贪图钱财的嗣子要好得多。自从出了上次的事,老太太不管明理暗里都照拂着志远,只是在她看来,这远远不够。自己已经是外嫁女,但是二房只有这么一个嗣子,她不能不好好的为他的前程与二房的产业打算。也不要他多感激她,只要他不败坏了自己二房的这份家业就好。
“三姑奶奶。”
一个仆妇见了她,赶紧行礼道。只是这礼行的不对,不过她也没有纠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怎么现在志远身边伺候的都是这样的货色。
看来青家人还是没怎么把她们这一房放在心里啊。又或者觉得志远是个嗣子,她自己都未必会管,这些人自然也就乐得清闲。看来青府上下这次又要失望了。志远是嗣子没错,但她是一定要管他的。
“少爷呢?”
“回三姑奶奶话,在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婆子走之前,青蕴很意外的瞧见了那婆子右手间戴着的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戒指。
青志远与陶越轩在书房。陶越轩考校他的功课,见青蕴来了,便道:“你这位弟弟才学极好,远在我与玉山之上。”
陶越轩与冯玉山都是武将,不过也读过书,进过学,而就青蕴的了解,陶越轩的才学不差。但看陶越轩说话的样子,也不全是谦虚。
青志远才过继到二房青蕴就出嫁了,之前他因是大房庶子,所以与这位姐姐接触的机会也不多,此时见了,依然有些不自在。
“志远还小,王爷何必拿他打趣。”
“他哪里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中举,成亲,也就是大人了。”
大概是因为爱屋及乌,陶越轩倒是很喜欢这个小舅子。
“王爷越说越没谱。志远,你过来。”
青志远恭恭敬敬的走到她面前,小大人似的说:“王妃娘娘请吩咐。”
“刚不是告诉你了吗?叫姐姐。”
青蕴还没开口呢,陶越轩就说道。
青志远看着青蕴笑盈盈的脸,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姐姐。
到了晚间留饭,青瑾一家亦是来了。男宾与女宾分设两席,席间青蕴几次见到有人拿眼睛瞟她,后来才发现竟是董凌。她微微皱眉,又看了青重一眼,不知道这对夫妇打的什么鬼主意。
大奶奶一直就在老太太的荣寿堂里躺着不出来,走之前青蕴专程去瞧了她,她到很是感动。
“我与三姑奶奶不过是隔房的姑嫂,却不料三姑奶奶这样有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只可惜我是出嫁女,又不是大房的人,除了能来瞧瞧你,倒也为你做不了什么。”
大奶奶沈月明的眼睛是红了又红。不过情分归情分,她也晓得三姑娘这样待她,也定是因为自己好歹是长房长媳,也定是有所图谋。
“三姑奶奶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终究是我命苦。”
说完又细细啜泣起来。
“大嫂今儿做事是有些急躁了。不论那个娇杏是多不尊重,大嫂也该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月明却未料到青蕴会这样说,心里的委屈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恨不得全部倾倒出来。却碍着青蕴的身份不好发作,只是黑了脸不说话。
“嫂嫂话且听我说完。大哥哥是哪样人嫂子想必也清楚,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毕竟打小在同一屋檐下长大,他的性子,我也约莫晓得七八分;大哥哥就是太良善。良善人虽然好说话,但是犟起来,十个有八个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我们家这样的人家,娇杏的孩子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这样的话我这个刚出嫁的姑娘不该说,也不忍心说;但是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天下没有不透风墙,嫂子随便找个人悄悄地跟祖母说了,祖母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大嫂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件事点破,让大哥误会了嫂子去。”
“可我心里就是气不过。”
青蕴跟她说的道理她哪里不懂得,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做自己丈夫眼中的毒妇。要不是婆婆她欺人太甚。
“这事自然会有祖母为大嫂做主,只是祖母为大嫂做得一回主,却做不得第二回。我不妨与大嫂嫂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伯娘在这个样子下去,嫂嫂与大哥哥之间怕是嫌隙更深。不过也好,失之桑榆,收之东隅,祖母如今怕是对大伯娘彻底寒了心;嫂嫂已经生了大姐,又是与青家患过难的,在有些事情上,嫂嫂尽可争上一争。”
沈月明是多聪明的人,即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青蕴与她说的是管家权的事。当家主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碍着老夫人与婆婆的关系,何况那时候她也只想过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的平静日子。三姑奶奶说得对,她这么一闹,娇杏的孩子必然生不下来,但是也因为她这么一闹,夫君心里肯定会怪她。不如就点到为止,好好地拉拢夫君,等娇杏落了胎,在抬了姨娘来堵这悠悠之口,也平复夫君的心绪。至于管家权,她的目光从灰败转向坚定,她也是该过了任人宰割的时候。
“三姑奶奶的这番话我记住了。我嫁进来这么久,青府这么多与我平辈的人里头,这个时候却唯有三姑奶奶过来瞧我,过来与我说这些话,三姑奶奶放心。志远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二房的情分,我也记得。”
沈月明是个利索人。
瞧着大奶奶真挚而坚定地神情,青蕴微笑,又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旁人帮不了自己的。”
“我晓得。”
又过了些时候,月亮已经露出了半张脸来。青蕴走之前与老太太说:“我瞧着志远身边也没有主事的大丫鬟,还求祖母怜一怜他,给他拨一个足以当家主事的人过去。”
“你是个细心的孩子。这事我早已想过,本就想着今日你回来与你商量的,你虽出嫁,却总是二房的长女,却不料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实在是让你见笑。”
“祖母是哪里话,我本就是青家女儿,家里好了,我自然高兴,家里要出了些事,我自然也该替家里分担。只是祖母也不要总想着为我们这些小辈忧心,祖母为青家操劳一生,也到了享儿孙福的时候。”
想到不省事的大媳妇,老太太本来被青蕴说的熨帖的心又皱了起来,面上却不显,只说:“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个顶好的孩子,祖母瞧王爷对你好,祖母也替你高兴。只是你告诉祖母实话,王爷是不是真像面上对你这么好?”
“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看青蕴神色自然,神色也自然舒畅了些。
“时候不早了,你见见我替志远挑的丫鬟,也尽早回去吧。别让王爷在大厅里苦等。讷言,你过来。”
“祖母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她说着,象征性的问了讷言几句话,有给了几个金锞子,也就让她下去了。看上去倒是个忠心有成算丫头,何况毕竟是老夫人亲手挑的人,这点识人查人的眼光,老夫人还是有的。
回王府的路上,青蕴觉得倦极了,偏陶越轩一直与她说话,她想睡却又不敢睡,等到了王府,才知道陶越轩一直不让她睡着的原因。才知道今天这一天的闹腾并不是结束,而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