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愿你我在生活中不失所望
29706100000006

第6章 候鸟

总以为一个人在异乡待久了,便真会把异乡当做故乡。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尊敬的旅客你好,你所乘坐的某某某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拿好你的行李,检票进站。”

一双双或黝黑或稚嫩的手捏着车票向我递来,我如同娴熟的手术台大夫,一手持着剪刀,一手接过车票,行云流水般给车票剪出一道道相同的口子,又把车票向那一双双手递过去。抬头掠过那一张张黝黑的脸庞,好像只有麻木,没有太多的情绪,除了黝黑脸庞下偶尔闪过的小脸,略带一点天真与好奇。

作为一个火车站工作人员,我已经用一张笑脸看惯了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怀着各自的心事步入站台,同时禁攥着行李,提防着周边的行人。尽管春节快到了,我也看不见太多人脸上流露出归乡独有的喜悦。

忙完最后一波,我也提起行李,迈向站台,即将踏上通往家乡的归途。检票的老张是我的熟人,我笑着和他打过招呼,老张还念念不忘地跟我抱怨着“真羡慕你们这些外地的小伙”。作为一个本地的工作人员,他需要忙到除夕才能回家。

其实我一直很拒绝“外地人”这个称呼,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好几年,也一直有在这个大城市安家的愿望。可是年底一到,我才会发现我一直都是老同事眼中的“外地人”。包括在这个城市度过的大学时光,我差不多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快十年,也到了不惑的年纪。虽然说不惑,但是心里的迷茫和失落依然不减当年。

一上火车,我便立刻给老妈打电话,老妈在和村里其他几个老大姐唠嗑,接到我的电话立马欢快起来,一边和我交谈,一边不忘和老大姐们唠嗑,言语之中毫不掩饰的带有些许的得意。作为铁路工作人员,坐火车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去挤那些拥堵的车厢,挂了电话便直奔列车长办公席。放下行李,和其他人打过招呼,旁边也不免坐着几个和我一样的然而并不熟识的“外地人”,这些“外地人”明显和我不是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不然凭我那“吃”遍职场的本事,不可能不认识他们。

由于火车上的人实在太多,检票的时候,我们这些已经放年假了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帮衬着点。直到上车后,那些曾经攒动的人头才安分了下来,脸上也流露出不同的情绪。春节的火车是最糟糕的时候,车厢的异味夹杂着各式的体味和脚臭,过道都挤满了不同的人群,以民工居多,那些生活过得比较滋润的人,明显不会跑火车上来受这份罪。我艰难挤过拥堵的人群,摩擦着各式各样的人和行李,提醒着人们取出车票给我看或者把行李放稳当。偶有几个人见我来查票就迅速赶往车厢连接处的厕所,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也一笑置之了。

检完票回到座位,其他几个人虽然都不免抱怨了几句,但唯独一个面容还算姣好的姑娘,一直深锁着眉头,时不时颤抖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仿佛刚从地狱里面走了一遭。我把目光移向窗外,一排排枯败的杨树从窗前掠过,带着冬天独有的肃杀,天空中有一群灰色的候鸟,隐隐约约地遨翔在灰色的天空下,缓缓地朝着南方飞去。

老妈在车站接的我,浅灰色的头发好像掺着几根白发,一笑起来皱纹反而更深了。看着她愈渐佝偻的身形,鼻子酸了酸,也许我这个“出息”的拥有铁饭碗的儿子,在她眼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找到对象吧,因为当我独自走出车站的时候,我似乎看见隐藏在笑容下的一点小失落。搀着老妈走出车站,老爸站在他的三轮车旁,依旧是不苟言笑,只是黝黑发亮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些斑纹。老妈一路絮叨着陪我坐在三轮车的后面,屁股下面的小竹椅随着颠簸的小路吱吱作响,老爸则在前面开着他的小三轮,一路没有说一句话。

熟悉的一颗老树慢慢浮现在眼前,这棵村头的老树贯穿了儿时所有的记忆,岁月似乎没在它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依旧是儿时的模样。我看见在老树上一只灰色的候鸟,它似乎脱群了,找不到它归去的路,不时发出焦急的叫声。当我在家门口放下行李的时候,有一群灰色的鸟儿从天空缓缓飞过,只见村头老树上的那只鸟儿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嗥,快速地朝着鸟群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