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纵横捭阖:俄罗斯外交新战略
2964900000012

第12章 俄罗斯与欧洲:共同的欧洲家园?(4)

同样,俄罗斯在冷战后所推行的“西化”政策仍受到西方的公开讽刺。“1991年独立以来的俄罗斯联邦实际上仍不能被看做是一个民族国家,而更像是还在流着血的帝国躯干和一个被其他原加盟共和国遗弃的国家”

。布热津斯基对俄罗斯冷战后向西方“攀亲”的举动进行很深的挖苦:“‘成熟的战略伙伴关系’观念虽然好听但却靠不住。美国既不愿意也不能够与俄国分享全球性力量,甚至即使它愿意也做不到。新俄国的国力虚弱不堪,社会极其落后,已不能充当美国真正的全球性伙伴。”在确保了冷战胜利的成果后,西方对俄罗斯的衰败感到兴奋。它们不仅不担心自己没有实现对俄罗斯的承诺,相反,还提出这样的思想: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人不再表现得像马克思主义者,而开始表现得像现代俄罗斯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鸿沟扩大了。自由民主与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之间的冲突是意识形态上的冲突,尽管它们之间有重大的差别,但它们都是现代的、世俗的,并公开地赞同最终要实现自由、平等和物质富裕的目标。一个西方的民主主义者可以与一个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进行思想上的争论,但他不可能与一个俄罗斯的东正教民族主义者这么做。”德国前总理施密特认为,俄罗斯在几个世纪以来都致力于其亚洲领土的经营,虽然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但其仍属于一个独立的文化圈,而且,对俄罗斯历史、心理、政治和经济遗产,欧洲人也知之甚少。

这样,在欧盟严格强调入盟标准,特别是民主、人权、宗教信仰等“共同价值观”的条件下,俄罗斯文明又被作为独立的东正教文明或欧亚结合部文明,完全不同于欧洲认可的基督教西方文明,因此,俄罗斯难以加入欧盟。这也是为什么在彼得大帝以后,俄罗斯开始了西化的过程,却一直不为西方文明认同的原因。

此外,由于沙皇俄国在历史上的扩张,使欧洲对俄罗斯一直有一种恐惧感。

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亚和会中并没有俄罗斯的参与,当时的欧洲主权国家认为,俄罗斯不具备这一资格。但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俄罗斯很快成为欧洲最有影响的国家之一。1812年的卫国战争和维也纳和会后,俄帝国成为欧洲体系中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一员,最终使欧洲承认它是欧洲政治舞台上的重要平衡力量。但此后,整个欧洲都感到来自俄国的政治和军事压力,一直对俄罗斯的领土扩张感到担心。1862年,当时驻俄罗斯的法国大使在报告中写道:“如果不能适时制止俄罗斯的贪婪,那么会出现想象不到的严重后果。”为维持统治并压制各民族之间的紧张,俄罗斯的统治者都会伪称有某种外来的庞大威胁,而时间一久往往成真,使欧洲稳定经常笼罩在这种阴影下。所以,“历来欧洲对俄罗斯的广大疆域与锲而不舍的扩张总感到忐忑不安。欧洲各国都在以威胁或反威胁手法扩大本身的版图,而俄罗斯仿佛是不得已非有一套特立独行的扩张规律,唯有部署更强大的武力,且通常要透过战争,始能加以制止。”俄罗斯的扩张没有边界,如果说俄罗斯在这一道路上遇到某种障碍,它会暂时忍耐,等待机会进行报复。19世纪上半叶,英国成为沙俄报复的目标,克里米亚战争后是奥地利,柏林会议后是德国,而冷战中是美国。马克思认为,俄罗斯国家的地区扩展有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国家在大陆扩张,扩张限于陆地;而第二阶段,国家致力于建立世界霸权,这就不可避免地向海洋扩张,只是在大陆国向海洋国家转变中。莫斯科公国的传统限制性被突破,这成为俄外交的活生生源泉,这一传统来自蒙古鞑靼。“对于一种地域性蚕食体制来说,陆地是足够的;对于一种世界性侵略体制来说,水域就成为不可缺少的了。只是由于把莫斯科公国从一个单纯内陆国家变成濒海帝国,莫斯科公国政策的传统局限性才得以打破,并融化在那种把蒙古奴才的蚕食方法和蒙古主子的世界性征服的倾向混杂在一起,从而构成现代俄国外交的生命源泉的大胆综合中。”出于对俄罗斯的担心,西方一直在讨论控制俄罗斯的政策。可以说,西方控制俄罗斯的思想贯穿于国际关系的整个历史。

维也纳国际和会后,俄国成为欧洲主要国家,东方强邻引起西方国家的担心。其中,由于俄罗斯在近东,在印度和中国影响加强,英国在19世纪的主要外交活动变为对俄进行控制。联合其他欧洲国家力量,英国开始同俄罗斯围绕“东方问题”进行决定性斗争。

1841年,英法迫使俄签订了关于博斯普鲁斯达达尼尔海峡的条约。结果,俄国放弃了1833年取得的“奥斯曼帝国保护人”的角色。克里米亚战争和1856年巴黎和会,使俄罗斯在东欧失去了其在拿破仑战争后所取得的在欧洲事务中的重要地位。在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中,法国失败,为俄国恢复自己在黑海和巴尔干地区影响提供了决定性机会。虽然1877—1878年俄土战争的结果是俄与土耳其签订了重要的圣—斯捷凡斯基条约,但为削弱俄国在东欧和近东的地位,英国和奥匈作了尽可能的努力,1878年的柏林会议上对圣斯捷凡斯基条约的最重要的条款进行了重新修订。19世纪末,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争斗愈加激烈。当时在西方试图通过“变更俄罗斯政治体制”来预防战争。战争的危险是大国间矛盾的结果,西方有人试图把导致战争的全部责任推到俄国身上。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欧迎来了相对短暂的和平,但苏联实际上没有平静。外国武装干涉威胁到苏联的生存;苏联在国际舞台上受到不平等待遇,直到在1934年才被美国承认并加入国联;到“二战”前夕,西方才承认苏联拥有与其他国家签订合作条约的权力,统一的社会主义国家长时期处于失去原有身份的状态。对共产主义思想的敌意导致西方国家进行反对苏联的活动。

“二战”开始前,西方仍在考虑如何削弱和消灭苏联的问题。“二战”临近,英国和法国仍希望通过加剧苏联与德国紧张关系来削弱苏联。慕尼黑协定和拖延签订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协定,无疑都是西方反对和不信任苏联的结果。

“二战”后,西方对来自苏联的担心加强,这是由于苏联通过加强意识形态来团结自己周边国家。这样,东西方之间很快形成了近半个世纪的冷战对峙格局。

从历史上看,欧洲人对俄国人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而且,由于政治和文化观念上存在差异,他们对俄罗斯一直存在一种戒备心理,这种文化差异不可能因为苏联的解体而消除。苏联解体后,在同俄罗斯的关系中,西方仍疑虑重重。基辛格建议美国政府在鼓励俄罗斯进行经济改革的同时,要特别注意提防“俄罗斯恢复帝国的企图”。更广泛的理解是,西方要促使“民主俄罗斯”的出现,目的在于“消灭来自俄罗斯的威胁”。布热津斯基强调,俄罗斯如果要得到援助,就必须做出以下两个有利于欧、美的抉择:俄罗斯要抛弃帝国的过去,对扩大的欧洲与美国政治和安全关系不表示异议;允许在苏联领土上的地缘政治多元化。

来自西方的歧视不可能阻碍俄罗斯加入欧洲和世界政治舞台。西方在认清这种趋势后,双方产生了一种新的复杂关系,即在不承认俄罗斯为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同时,又担心它过于强大。这种复杂矛盾的心理使西方的政策摇摆不定: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西方准备接纳俄罗斯加入自己的体系,成为“小兄弟”;但在大部分情况下,它反对俄罗斯并愿意使其处于衰落之中。“当然,在美国和欧洲的确有许多人希望看到一个虚弱的、有求于人的或许还是分崩离析的俄罗斯,而且还乐于看到乌克兰、中亚和波罗的海国家与西方紧紧地绑在一起。”“在后苏联时期,当新俄罗斯完全吸收了解体所带来的震撼后,它对其历史帝国的崩溃会如何反应,仍有待观察。”欧洲人的矛盾心理表现在他们对俄罗斯态度的两重性,即在支持俄民主改革的同时,考虑弱化俄罗斯计划。

所以,尽管目前处于衰落之中,但由于俄罗斯的帝国传统,欧盟在对俄罗斯的未来无从把握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同意其加入的。

(三)现实国家利益的冲突

从现实角度看,也不存在俄罗斯加入欧盟的可能。这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俄罗斯实在太大了,无论是领土面积还是人口和武装力量,都大大超过了欧盟所能承受的能力。在这方面,采用“二战”后处理德国问题的方式解决“新俄罗斯问题”显然是不现实的。因为俄德两国有相似之处(长期对外扩张、被削弱、宣称致力于民主和自由,而且都希望援助),但新俄罗斯相对于当时的德国而言依旧是世界大国(不仅国土面积辽阔、人口众多,而且拥有庞大的核武库),而且不像当时的德国处于盟国的控制之下。这样一个庞大的俄罗斯入盟后,必将打破欧盟内部的平衡和利益分配格局,必然要求分享法、德、英等国的领导地位,可能会使欧盟出现新的力量中心,而这是法、德、英等国不愿看到也不能接受的。如果俄罗斯真的加入欧盟,很可能出现“大象洗澡”效应。欧洲舆论形容说,这就好比一个“大胖子”坐进“小木盆”里洗澡,他可能把水溅得到处乱飞,让别人无法洗;他甚至可能把木盆撑破,这对“大胖子”和“小木盆”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此外,随着完成历史上最大规模高运作效率,亟须进行内部改革,并消化扩大所带来的困难,只有改革现有的制度结构和机构程序,才能适应东扩后的新形势。所以,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扩大已经不再是欧盟的主要选项。

从俄罗斯方面来讲,虽然领导人也多次有过要加入欧盟的谈话,但这只是表示其重视同欧盟的关系的一种宣传。要知道,普京也曾多次强调俄罗斯从未打算加入欧盟,因为俄罗斯的现状不仅远远达不到加入欧盟的标准,而且俄罗斯的历史文化传统也决定了其不可能把很大一部分国家主权让给一个超国家机构,放弃自己的独立。从10多年的转轨路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国家权威主义的复兴。在车臣战争、“尤科斯事件”、俄国内选举及普京加强中央权力改革等问题上,欧洲都进行了激烈的指责和批评,而这些在俄罗斯国内却得到了大部分民众的支持。可见,双方在很多问题的认识上突显了价值观上的巨大差异。

从现实地缘政治经济利益考虑﹐欧盟致力于在外围地区形成一个和自己拥有共同价值观的繁荣和稳定的“朋友圈”,俄罗斯当然也包括在内。2003年6月,欧盟希腊萨洛尼卡首脑会议在最后一天举行了欧盟—西巴尔干国家首脑会议,并发表了《萨洛尼卡声明》。

声明支持西巴尔干国家加入欧盟,西巴尔干国家则承诺将继续推进改革,争取早日达到入盟标准。双方同意继续推进欧盟与西巴尔干国家的联系。会议还决定加强对西巴尔干国家的经济援助,支持该地区的民族和解。出席首脑会议的阿尔巴尼亚等西巴尔干国家的领导人也在声明中表达了他们完全认同经济政治一体化的目标,期待着早日入盟。原欧盟委员会主席普罗迪就欧盟扩大问题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的欧洲观是,欧盟的扩大进程将随着吸收巴尔干地区国家入盟而完成。”欧盟负责扩大事务的委员京特·费尔霍伊根也明确表示,尽管欧盟也希望与新邻邦共享扩大的成果,但是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国家现在都不存在加入欧盟的可能。而很快在完成东扩后的2004年5月12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欧洲邻邦政策》,确定了与新邻邦关系的性质,并决定根据政治和经济改革的步伐,向包括俄罗斯在内的邻邦提供目标援助和加强贸易关系。

至此,未来俄罗斯与欧盟关系的发展只能是在四个统一空间的框架内进行联合,而不可能完全融为一体,也就是双方彼此都仍将是国际格局中的重要力量。但总体上看,双方这种联合的趋势是不断深入的;而且,双方的合作又有新的突破。在2006年5月25日的索契峰会上,俄罗斯与欧盟签署了关于“简化签证”和“遣返非法移民”两个协定。根据协定,欧盟国家将简化俄公民进入欧盟的签证手续,可发给为期几个月到5年的多次和多年有效签证,并依据“申根协定”有关规定实行统一收费。俄总统助理、俄驻欧盟代表亚斯特尔任布斯基说,这是双方朝互免签证迈出的第一步。根据“遣返非法移民协定”,从俄境内进入欧盟国家的非法移民,应向俄罗斯遣返。鉴于《俄罗斯与欧盟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即将到期,双方商定由专家开始起草新的协定,并就新协定的原则和结构基本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