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仙侠青山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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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

春去秋来,转眼两年过去,三个孩子学习刻苦,长进不少。关雁鸣这两年长得极快,已高出关青山半个头来,脸也变白许多;博星朗长得更加粗壮魁梧,饭量极大;果拉也长高一些,秀美中增添一段妩媚。关青山教完他们几十部经典大作,不再明细科目,偶然想起什么便教什么,真当信手拈来,随意解教,既合正典,又另起创见,便是日月星辰一草一木,皆有无边说法,讲的其道不穷,其乐无穷。张大贵张大富常来讨教,关雁鸣、果拉和博星朗三人逐渐能与他们博弈诗文。

张大富张大贵和关雁鸣渐偏向儒家正统,常相互争执对峙,来找关青山评理。关青山却只听不论,列几本书目叫他们自己去看。博星朗渐偏向道家名典,尤喜治世度法、兵道奇诡之学。关青山也因人施教,教他九宫八卦、奇门遁甲,风水地貌、兵法谋略。果拉却只偏爱一部《圆觉经》,平日学些针线刺绣。每逢关青山出题作诗,却总以果拉作的最妙。

这一日,众人围着吃饭,关雁鸣却坐着不动,闷闷不乐。原来自果拉掌勺以来,大伙再没吃过肉。今日关雁鸣捉只鸡要杀,果拉坚决不肯,两人争执半天,最终没有杀成。果拉亲自给他盛饭递到手上,他才慢慢吃开。饭间,果拉问关青山道:“小叔,我昨晚从你房里拿了一本《阿赖耶识验证录》,好多都看不懂,一会儿你给我讲讲好么?”

关青山“哦”一声,道:“我只看过几段,也看不懂,后来也就再没看过。此书是慧灵送的,原本是杨祖师的参禅日记,你既是杨祖师的后人,按说最应该看看,但此书道理艰深,教人悟透阿赖耶第八识神,以参破生死。其中道理即便穷尽毕生精力去求索印证,也未必悟得通。呵呵,依我看,这个参破死是好的,参破生却要不得。你看不明白也合适,不必强求。”果拉点头,低头吃饭不语。关青山知她定然不肯放弃,心想:“也罢,人之立事,心头总须有股倔强之气,未必是坏事。”

吃过饭,大伙正闲聊间,听得大门外吵闹哭喊,都跑出去瞧。大路上大满罐正追小满罐。小满罐边哭边跑,待跑到关青山家门前,猛然回身,道:“你再逼我杀猪,我跟你拼了。”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杀猪刀。大满罐立住,手里也拿着把一样的刀,骂道:“反了,反了,你这个忤逆子,敢对老子拿刀,你来,把你老子宰了吧!”小满罐泪眼滂沱,猛然转过刀柄,刀尖对着自己心窝,道:“那我就先宰了自己。”大满罐一惊,忙把刀扔掉,道:“儿子,你别宰,爹都依你,都依你。”

关雁鸣在门口的大石头上蹲着看,问道:“你们俩唱的是哪出啊?大义灭亲,杀鸡取卵,舍生取义么?”小满罐瞅他一眼,道:“取你个卵。”

大满罐抬头见了关青山,道:“关老弟,你来评评理,这个忤逆子不好好杀猪,非***要跟麻老鸭打铁,还敢拿刀宰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四周邻居都出门来看,议论纷纷。

小满罐却大声道:“我就是不喜欢杀猪,我听见猪叫就害怕。”大满罐道:“那你也不用非去打个破铁!”小满罐抹把鼻涕,道:“我不是打破铁,我是铸剑,我要打一口天下最好的剑,做一个最了不起的铸剑师!以后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都会来求我铸剑!”关青山闻言一震,站立不稳,博星朗在旁边一把扶住。

大满罐眼中含泪,道:“你怎么去想这些,唉,都怪我不该带你去庙会。”邻居小木匠道:“怎么回事,中邪了么?正好青山半仙在这儿,看看还有没有救。”大满罐道:“去年我带他去逛庙会,看见一个外乡来的老头儿在卖刀,我看刀不错,顺便买了几把剔骨刀,谁知道这小子迷上了刀,天天去找这个老头儿玩。不知道这个老头儿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从此就整天琢磨铸宝刀宝剑,现在又非要去跟麻老鸭打铁不可,唉,祖宗啊,我到底是倒了哪门子霉呀。”

关雁鸣哈哈大笑,道:“打铁也未必不如杀猪啊,不如你就让他打铁,准他打上一年半载的,看看是不是打得出名堂来。若是打得好,说不定比你杀猪还强;若是打不好,他自然就规规矩矩回来了。”邻居一个大妈也道:“雁鸣说的是,好好的干嘛非要杀来杀去,你就让他去打几天,他腻了也就回来了。”众人也都议论称是,大满罐便道:“那好,儿子,我依你了,你快收起刀,跟我回家。”小满罐哼一声,道:“我才不信你,你说话从不作数,我死也不回去,我先死了算了。”说着,又把刀尖对准心窝,两手握住刀柄,大满罐啊哟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儿啊,你别犯傻啊,快放下刀,爹保证不管你打铁了,大伙都作证,不管你打铁了,爹给你磕头了。”

关雁鸣慢慢走近小满罐,准备随时扑过去夺刀,却大声喊道:“小满罐,你这个狗**,还不把刀放下,要你爹三叩首才肯罢休么?”小满罐道:“不敢想就不敢做,我终于可以铸剑了。”抹把泪,把刀一丢,大满罐一颗心终于落地,却伏在地上哭个不停。小满罐过去扶他,父子俩抱头痛哭。

关雁鸣回头看果拉站在门口,心头一动:“不敢想就不敢做,我怎的也敢想不敢做呢,小满罐比我强多了。”再看博星朗,发现他已经和小叔回家去了。待回到屋里,关青山正跪在正堂,博星朗也跪在一边。关雁鸣和果拉吃了一惊,忙问博星朗怎么回事,博星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小叔找出两个灵牌,就跪下了。”关雁鸣这才看见前面墙壁的横板上放着两个牌位,上书:“慈父关沧浪之位”、“慈母崔雨辰之位”,忙与果拉一道跪下。

关青山双泪清流,过了好半天,磕三个头站起来,见身后三人也都跪着,忙叫大伙起来坐下。关雁鸣小心翼翼道:“小叔,这是怎么回事?”关青山叹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你知道了。我给你们讲一个关长水的故事。”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关青山便将昔年武夷山“铸剑圣手”关沧浪之子关长水的故事一一讲来。

关雁鸣、果拉和博星朗听得眼中尽是泪花,早已猜出小叔就是那个悲惨可怜的关长水。在三人的心目中,小叔便如兄长一般,慈父一般,是他们最安全的港湾,最坚实的依靠,他们何曾想到小叔竟背负着如此身世、如此苦痛。关雁鸣喊一声”小叔”,哭倒在他怀中。果拉也哇的一声哭出来。

关青山苦笑道:“不错,我便是关长水。我爹是铸剑师关沧浪,我娘崔雨辰。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乃是‘长水以续沧浪而连绵不绝’之意。”关雁鸣呜咽道:“长水以续沧浪而连绵不绝,有这个说法么?我怎么没听过?”

关青山恼道:“***,我自己杜撰一个不可以么?世间何曾有盗趾渔父,何曾有鲲鹏野马,庄掌门不也杜撰了好几个么?你明白我这连绵不绝之意即可,不必挖根刨底。”

果拉破涕为笑,道:“小叔,你还要报仇么?”

关青山抚摸雁鸣的脑袋,道:“当年的确想报仇,但没有成功,因为当年只知报仇要靠武功,而不知谋划策略才是强于天下一切武功的办法。如今我虽然无法习武,但真要回去报仇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上天把我跟雁鸣系到一起,此刻真不知是什么情形。”

关雁鸣听得此言,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被偷抱走的婴儿,慌忙问道:“那…我是…”关青山道:“当年我来到安宁镇之后,才想起婴儿还没个名字,抬头见群雁北飞,嘶空长鸣,便取了雁鸣二字。”果拉和博星朗都侧头去看关雁鸣,关雁鸣早已猜透,但亲耳听到小叔说出来,心头仍是一震,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关青山轻声道:“雁鸣,你痛恨我么?”关雁鸣看看关青山,一言不发,起身走到院子里一棵梨树边,静静立着。过了好半天,抬起头看看四周,院里的梨树、水井、房屋、鱼杆鱼篓…都是如此的熟悉,自小到大,不曾知道还有这些身世,从来也没想过会跟村邻有什么不一样。此刻眼中渐迷茫起来,面前的一切似乎变得陌生,是梦么?使劲摇摇脑袋,面前的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鱼杆鱼篓、石头、草、树…什么也没变,都好好的跟昨天一样。他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小叔,你尽讲故事唬我,哈哈,差点又上当,幸亏我及时识破,你这么唬我不是一回两回了。”

关青山稍迟疑,也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又叫你识破了。太阳都快落山了,肚子饿了,搞饭搞饭。”果拉和博星朗也说饿了,去厨房做饭。关雁鸣抢先跑进厨房,道:“我来烧火。”哼着小曲,热热闹闹做饭。吃饭时,关雁鸣连吃三碗,嘻嘻哈哈,旁若无事,待喝了几口汤后,突然道:“我困的厉害,先睡会儿。”自己跑进房间去了。果拉望着关青山,道:“小叔…”关青山道:“待他想想,慢慢就好了。雁鸣长大啦,个头比我还高一截呢。他怎能一辈子随我呆在这个地方呢,让他走出安宁镇的时候到了。他该有自己的天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