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仙侠青山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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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有耳

过好一会儿,关雁鸣开门出来,请进果拉和博星朗。房间里整齐多了,桌面和窗户上的物件也都摆放出秩序来,只是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脚臭味。关雁鸣在小叔的床上铺块布,请果拉坐了,又拉博星朗同坐在自己床上,说道:“我小叔不爱干净,你看这么乱。”

果拉本有些腼腆,此时微笑着四处打量。她目光所到之处,关雁鸣的眼睛紧跟看去,看是否收拾稳当了,生怕有什么地方让她不满意。

果拉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画着密密匝匝的同心圆,大小不一,均匀地参差出许多圆环。各圆环又涂成黑白小段。中央的小圆中成漩涡状,小圆以外第一环涂成黑白两段,第二环四段,第三环八段,一直到第六环六十四段。相邻的环内小段的长度由内向外依次减半,减少处由相反颜色补充。整个画面黑白相间,颜色相互冲击,却有一种和谐韵味,引人注目。画的下方标着几个红字:“关氏太极生化图”。果拉问道:“这是什么画?”

关雁鸣道:“这是小叔作的,年前他说要学诸葛亮造出木牛流马来,可惜没有成功。不过设计车轮的时候,他发现历来的八卦图大多是上下次序生化,成图多半是矩形,没有体现自然循环之道;也有排成圆形的,却只简单的在太极外面把六十四卦排成圆圈,没有体现中间生化过程。这幅画既成圆形,又有生化过程,也不需标明卦名,只顺着每个黑白段由外向圆心看,皆是一卦六爻,正好六十四卦。小叔作了这幅画以后,先拿去给大和尚看,叫大和尚收录在藏经阁。大和尚不肯,小叔又拿回来,说现在人都迷古,不认今世杰作,只好死后做自己的陪葬品,等几百几千年后从坟墓里挖出来发扬光大。”

果拉和博星朗不禁一乐,都觉关青山此人有趣。关雁鸣烧水泡茶,拎出些瓜子黑枣叫二人吃,自己到另一个房间去收拾。原本他早在盘算把小叔和自己住的屋腾出来给果拉,但适才在路上听见张母教化儿子,心有所触,觉得果拉固然要待好,却也不能对不住小叔,也就罢了这个念头。

关雁鸣收拾好房间,又在正堂搭了张木板床,本是让博星朗睡自己的床,自己在正堂睡,博星朗执意不肯,坚持睡正堂,关雁鸣心知正堂从不放床,倒是办灵的时候常放棺材,也不多谦让就罢了。果拉和博星朗早已十分感激。

夜色渐浓,关雁鸣掌上油灯,去厨房做饭,果拉和博星朗也来帮忙。待吃过饭,夜更深,关青山尚未回家,关雁鸣叫他二人先睡,二人说不困,不肯睡觉,三人便坐着聊天。小狗趴在一旁睡了。

不知不觉已至子夜,听得院子里咚的一声,关雁鸣道:“我小叔翻墙进来了。”果拉和博星朗心头都奇怪:“回自己家,干嘛不从大门进来?”片刻,正堂门被推开,关青山急急忙忙跑进屋关上门,回身见三人都在,道:“我早该想到你们会来。”关雁鸣见他神色紧张,道:“小叔,给你留着饭呢,你偷别家东西了么,怎么这么慌?”关青山坐下,连喝三杯水,才道:“龙天宝一家十八口都被杀了。”三人大惊。

关青山凤目圆睁,看着油灯发愣,好半天才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雁鸣,这些年小叔待你如何?”关雁鸣摸不着头脑,只“嗯”的一声,关青山道:“嗯个屁,到底如何?”关雁鸣回想片刻,道:“你待我还算好,就是不给买鞋穿,你看我脚掌上尽是老茧。”关青山点头道:“你是个早产儿,先天不足,所以才让你少穿鞋,这些年你极少生病,就是赤脚走路的缘故。现在你的后天之气已足,改天我给你买双草鞋。你光记着不好,怎就记不得好的?”关雁鸣沉默一会儿,道:“买双布鞋行不行?有耳朵的那种…你今天怎么问我这些?”

关青山叹口气,却不回答,又喝口水,边吃饭边讲起下午的经历来。

上午关雁鸣离开翠香楼之后,关青山一直没走,在窗口听叟帅他们讲话。那位大公子是洛阳六神门**堂主董震,二公子是青龙堂主董悦,都是六神掌门董裕鼎之子;瘦竹竿乃勾陈堂主肖一秋,弥勒佛乃玄武堂主风泽寒,其余几个刀客皆是堂内好手。他们喝了一会儿酒,转到雅间去说话,正好在关青山隔壁。翠香楼人声鼎沸,他们又关起门来说话,本是无法听到声音,但关青山关紧门窗,把耳朵死死贴在隔板上,捂住另一只耳朵,敛神静气,竟清清楚楚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听了半天,才终于理出头绪来,原来六神门这四位堂主将要卖给叟帅战马和兵器。六神门向来以刀法精奇称雄江湖,在南北六省设立堂口,走的是商货买卖和押镖生意,不想这次做起军火买卖来了。

听得二公子董悦说道:“本堂已在邛南设立三处草场地,饲养壮马八百匹,只需叟帅说句话,立刻分批送上牦牛道。”叟帅道:“金银珠宝我牦牛道多的是,但要我放开道口,任你的车马入境卖药,这个嘛,恕难从命。”

大公子董震道:“又不是卖给你苏祁人,我们卖给别族的人,挣的是他们的钱。你还顾虑什么?”叟帅嘿嘿笑道:“说的好听,你当我不知是什么药么,这些药一旦入界,牦牛山以西的族人休想再离得了它,他日若是再起兵戈,又怎能抵挡得住你们汉人。我苏祁人虽与他们为敌,但终究是同一片血脉,我决计不做这等事。”

董悦道:“若是我六神门白送给你们战马和兵器,也不入藏卖药呢?”叟帅重重哼一声,道:“那你要什么?”董悦道:“伏神爪。”叟帅哈哈大笑:“你是看准我苏祁人正当内忧外患之际,趁火打劫来了。这伏神爪乃是十年前我的救命恩师所授,焉能轻易传给外人。当年我也因此立下重誓:终生伏守牦牛道,内抑族人,外拒汉人。”

董悦道:“眼下阿露族人势力强大,不断吞并周边部落,已逐渐向牦牛山靠近,他们巴不得立刻冲出牦牛道来,占据安宁河两岸富沃之地;朝廷也不断有奏本称西南边陲变乱不止,请兵平乱,将这些地界重新编制管辖。你何苦卡在中间呢?”

叟帅沉默片许,道:“历来的叟帅只会烧杀抢掠,过强盗生活,你看我这些年来死守道口,不放族人出关,安宁河两岸如此富足太平,难道不是我的功劳么?我的族人们虽然相互内耗,但总归还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若是放他们出关,立刻会引来汉人的军队,以我们的人马,根本无力阻挡,到时候真正的灭族之祸才将开始。”

董悦笑道:“汉人的军队就要来了,你如何守?能守到几时?”叟帅叹道:“那便血战到底,希望买来这些战马和兵器之后可以坚持得久一些。”大公子董震笑道:“你不肯接受条件,本堂又如何卖给你呢?”叟帅嘿嘿笑道:“你们肯卖的话,我可多出一半的价钱,你们把战马装成商队,陆续送上来,大伙悄悄交易,心照不宣;若是不肯,嘿嘿,私通叟帅,私藏军马兵器的罪责,你们如何当得起?”一言毕,六神门诸人皆是一惊。

正在此时,听得大厅内吵闹尖叫,片刻又安静下来,一个声音高喊道:“黑蛮子到哪儿去了?给我滚出来。”关青山拉开个窗户缝一看,原来是龙天宝由一个仆人背着,领一班衙门捕快来了。大公子董震走到楼口来看,龙天宝挥手道:“有他,有他,拿下!”几个捕快疾步冲上来拿他。董震本要发作,耳边听得二弟董悦一声咳嗽,心头醒悟:“今日在此所谈之事非同小可,一旦沾上官府,后患无穷。”当下不作反抗,束手就擒,立时押至龙天宝跟前。龙天宝大喜,伸手过去先揭他两个耳巴子。董震怒气冲天,按捺不住,正要动手,听得叟帅道:“且慢。”

龙天宝见了叟帅,有些胆怯,伸手指着他道:“就是这个蛮子,快给我拿下了。”众捕快却愣在当场,无人动手,然后恭恭敬敬给叟帅行礼,一个道:“小的不知是叟帅大王,还请恕罪。”纷纷掉头跑出门去。原来叟帅拥兵牦牛山多年,从未出来杀戮抢掠过百姓,与以往凶残暴戾的叟帅大大不同,本地官员早已对其感恩戴德,尽量修好关系。这些捕快都曾在府衙见过叟帅,此刻自然不会妄动。龙天宝见势不妙,忙叫仆人快跑。董悦见此情形,吩咐结账离去。董震挨了两巴掌,心头火气难消,又不好发作,只得忍了。

片刻,叟帅也离去。关青山独自喝了几杯,正要回家,突然从窗户看见大公子董震又回来了。温翠香迎上去,笑嘻嘻领着他朝这个房间走来。关青山当即钻入床底,听得温翠香敲了几下门,随即推开门,自语道:“这个半仙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招呼一声。大少爷,进这间说话吧,这间没人。”

两个丫头进来把桌子收拾干净,温翠香与董震坐了。两个丫头刚出门,董震一把攥住温翠香,道:“老板娘,自看你第一眼,我的魂儿就没了,苦在我二弟在身边看着,实在折磨我呀。”温翠香忙推开他,给他倒茶,笑道:“你这样的公子爷我见得多了,没一句真心话。”

董震道:“先前出门时,你给的眼神我都收住了,没走多远就给二弟打个幌子,说去买几样东西,这才悄悄回来找你。”温翠香道:“你倒猴精,好似那孙悟空学艺,菩提祖师一敲戒尺,他就知走后门了。可怎么你这么怕你二弟呀,太也没出息了。”董震喝一口茶,将茶杯重重一放,道:“都是老爷子宠着他,原本他是二娘所生,我才是六神门名正言顺的少主子,后来不知道是他娘的使了什么手段,老爷子突然就偏着他,还让他做了青龙堂主。”

温翠香咯咯一笑,道:“你不也是**堂主么,哪里吃亏了?”董震道:“历来的掌门人都是从青龙堂主升上去的,也只有青龙堂主才能学到本门的刀法内篇。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千金一刻啊。”说着把温翠香搂在怀中,温翠香抵抗不过,道:“大少爷,我自开了翠香楼以来,再不接客人了。”

董震哈哈道:“那今天我要坏坏这规矩。”温翠香突然一阵大笑不止,董震道:“你笑什么?”温翠香道:“只有有能耐的男人才能让我心甘情愿,你还不够本事。这些年我不接客,那是因为我心头有一个人,他才是真正让人死心塌地、着迷又猜不透的强者。”

董震问道:“这个人是谁?他武功很厉害么?叫他来和我比比。”温翠香道:“他不会武功。”董震道:“他很有权势么?”温翠香幽幽道:“他不会武功,也没有权势,也没有钱,但他若想要取得这些东西,并非难事。他博闻强记,才情绝冠,洞明世事,虽表面浑俗愚钝,其实是真正的至雅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