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不可不知的万物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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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砰!(3)

考察工作转向别处。1990年,亚利桑那大学一位名叫艾伦·希尔德布兰德的考察员碰巧遇见一名《休斯敦记事报》的记者。该记者恰好知道有一个原因不明的巨大的圆形结构。它位于新奥尔良正南大约950公里的地方,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岛的奇克休留布底下,离普罗格雷索市不远,宽达193公里,深有48公里。这个结构是由墨西哥石油公司于1952年发现的——恰好是尤金·苏梅克首次考察亚利桑那州的陨星坑的那一年——但该公司的地质学家认为那是火山形成的,与当时的思想完全一致。希尔德布兰德来到该地,很快就得出结论,他们找到了想要找的大坑。到1991年初,已经确定它就是撞击的现场,几乎令每个人都感到很满意。

然而,许多人仍然不大理解撞击到底会产生什么后果。斯蒂芬·杰伊·古尔德在一篇短文中说:“起先,我对这样的事件的威力仍然抱有强烈的怀疑态度……一个直径只有10公里的物体,怎么会对一个直径1.3万公里的行星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该理论进行一次自然测试的机会很快就来到了。苏梅克和列维发现了苏梅克一列维9号彗星,而且他们很快意识到,它正向木星飞去。人类首次能亲眼目睹宇宙里的一次撞击——而且多亏了新的哈勃太空望远镜,看得非常清楚。据柯蒂斯·皮布尔斯说,大多数天文学家不抱多大希望,尤其因为彗星不是个紧密的球体,而是一连串21个碎块。“我觉得,”有人写道,“木星没打个嗝就会把这些彗星吞吃了。”撞击之前的一个星期,《自然》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大失败即将到来》的文章,预言撞击只不过会是一场流星雨。

撞击于1994年7月16日开始,持续了一个星期,其威力之大超出任何人的预料——有可能尤金·苏梅克是个例外。有个名叫“核G”的碎块,其撞击威力高达6亿吨级——相当于现有核武器的总威力的75倍。核G只有大约一座小山大小,但它在木星表面造成了地球大小的伤口。这对批评阿尔瓦雷斯理论的人来说是决定性的打击。

路易斯·阿尔瓦雷斯永远也不知道发现了奇克休留布大坑或苏梅克一列维彗星。他于1988年与世长辞。而且,苏梅克也去世得太早。在木星撞击事件发生3周年之际,他和他的妻子正在澳大利亚腹地。他每年都要去那里寻找撞击现场。在塔塔米沙漠的一条土路上——这里通常是地球上最空旷的地方,他们正翻越一个小丘,恰好对面来了另一辆汽车。苏梅克旋即丧命,他的妻子受了伤。他的部分骨灰被“月球探索者”号宇宙飞船送上了月球,其余的撒在陨星坑周围。

安德森和威策克的大坑不再是恐龙灭绝的原因。“但我们仍然拥有美国本土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撞击坑。”安德森说。(为了让曼森大坑保持最高的地位,用词方面需要有点儿灵活性。别的坑还要大——引人注目的是切萨皮克湾,它于1994年被确认是个撞击现场——但它们不是在近海,就是变了形。)“奇克休留布大坑在两三公里的灰岩深处,而且大部分在近海。这就使得研究工作很困难,”安德森接着说,“而曼森大坑是完全进得去的。它被埋在地下,处于比较原始的状态。”

我问他们,要是今天有一块类似的岩石朝我们飞来,我们有多长的警报时间。

“哦,很可能没有,”安德森轻松地说,“要等它发热肉眼才看得见,而它在接触大气以前是不会发热的。到了那个时刻,大约再过一秒钟它就要撞击地球。它的速度比最快的子弹还要快好几十倍。除非有人用天文望远镜发现它,而那根本是没有把握的事,它会完全对我们来个突然袭击。”

一个物体撞击地球的力量,取决于许多变数——其中包括冲击物进入大气的角度,它的速度与轨道,是迎面相撞还是从斜里相撞,以及它的质量与密度——这一些,事后几百万年我们都无法知道。但是,科学家们能做的是——安德森和威策克已经做的是——测量撞击现场和计算释放出的能量。根据那些结果,他们可以推断出当时肯定是什么情景——或者更令人寒心地说,如果现在发生的话,将会是什么情景。

当一颗以宇宙速度飞行的小行星或彗星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下面的空气来不及让路,会像自行车打气筒里的空气那样被压缩。使用过打气筒的人都知道,受到压缩的空气马上会变热,底下的温度有可能升高到大约6万摄氏度,或10倍于太阳的表面温度。在抵达我们大气层的刹那间,陨星所经之处的一切——人、房子、工厂、汽车——都会坍缩,像胶膜那样在烈火中消失。

进入大气层一秒钟之后,陨星就会撞击地球表面。在那里,曼森人一会儿之前还在各忙各的事。陨星本身也顿时化成蒸气,发生爆炸。爆炸会炸掉1000立方公里的岩石、泥土和过热的气体。在方圆250公里之内,凡是在陨星进入大气层的过程中没有被热死的生物,此刻会在爆炸中死于非命。第一轮冲击波几乎会以光的速度向外辐射,横扫前面的一切事物。

对于直接灾区以外的人来说,第一个感觉是一道炫目的闪光——人的肉眼所见到过的最亮的闪光——紧接着是一幅难以想像的恐怖情景,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持续一刹那到一两分钟:一片翻滚的黑幕以每小时几千公里的速度向前推进,挡住了整个视野,直达九天云霄。它的到来是悄然无声的,因为它移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声速。要是有人——比如说——在奥马哈或得梅因的高楼上,恰好看着那个方向,他会见到一片混乱,接着顿时被湮没其中。

不出几分钟,从丹佛到底特律的广大地区,包括曾经是芝加哥、圣路易斯、堪萨斯城、姐妹城的地方——一句话,整个美国中西部,差不多每个直立的东西都会被夷为平地或燃起大火,差不多每个生物都会死亡。远在1500公里以外的人会被一阵飞弹击倒在地、撕成碎片或狠揍一顿。到了1500公里以外,爆炸的破坏程度会逐渐减小。

但是,那仅仅是第一轮冲击波。有关的破坏程度大家只能猜猜而已,但无疑会是很严重的,全球性的。撞击肯定会引发一连串破坏性极大的地震。全球的火山会开始隆隆作响,喷出火焰。海啸会高高隆起,涌向远方的海岸,造成极大的破坏。不出一个小时,地球会一片漆黑,燃烧的岩石和其他碎物到处飞舞,把这颗行星的大部分地方变成一片火海。有人估计,到第一天过去的时候,至少会有15亿人没了性命。对电离层的巨大干扰会使各地的通信系统陷于瘫痪,因此幸存者无法知道别处在发生的事,往哪里逃命。这也已几乎无关紧要。有一位评论家说,逃跑意味着“在慢死和快死之中选择慢死。无论你怎么改变位置,死亡的人数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因为地球支持生命的能力将会普遍降低”。

撞击产生的浓烟和飞灰以及随之发生的大火,肯定会遮天蔽日达数月之久,有可能是数年之久,打乱了生长周期。2001年,加州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分析一次KT撞击留下的沉积物里的氦同位素后,得出结论说,它对地球气候的影响达1万年左右。这完全可被用做证据,证明恐龙的灭绝是快速的,彻底的——从地质学看来,情况就是如此。人类在多大程度上或是否能够应付这样的事件,我们只能猜猜罢了。

记住,这样的事件很可能像是晴天霹雳,令人猝不及防。

不过,我们来假设一下,我们看到了那个物体在飞过来。我们会怎么办?人人都认为,我们可以发射一枚核弹头,把它炸成碎片。然而,那种办法有几个问题。首先,正如约翰·S.刘易斯所说,我们的导弹不适于在宇宙里作业。它们没有本事摆脱地球的引力;即使摆脱了地球的引力,我们也没有这个装置来操纵它们,让它们在太空里飞行数千万公里。我们更不可能发射一飞船警察去为我们干这个活儿,就像电影《善恶大决战》里的场面那样;我们不再拥有能把人送上月球的火箭。最后一枚那种火箭——木星5型火箭——已于几年前退役,再也没有替身。我们也无法马上制造一枚,因为木星火箭的图纸已经令人吃惊地在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的一次春季大扫除中给销毁了。

即使我们成功地设法将一枚弹头射中小行星并把它炸得粉碎,我们很可能只能把它变成一连串岩石;那些岩石会像苏梅克一列维彗星撞击木星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朝我们砸过来——不同之处在于那些岩石现在都具有强烈的辐射作用。亚利桑那大学负责寻找小行星的汤姆·格雷尔斯认为,即使有一年的预警时间也很可能不足以采取适当的行动。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我们看不到任何物体——即使是彗星——直到只剩下6个月左右时间,那时候就太晚了。自1929年以来,苏梅克一列维9号彗星一直在以比较明显的方式绕着木星运行,但直到半个多世纪以后才有人发现。

由于这类事情很难测算,而且必须考虑这么大的误差,因此即使我们知道有个物体在朝我们飞来,也要等到差不多最后时刻——反正是最后几个星期——我们才会知道是不是肯定要发生撞击。在那个物体渐渐逼近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会生活在某种无法确定的状态之中。这肯定会是世界史上最有意思的几个星期。想像一下,要是它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我们会举行多么盛大的庆祝会啊。

“那么,像曼森撞击这样的事件会多长时间发生一次?”我离开之前问安德森和威策克。

“哦,平均每100万年发生一次。”威策克说。

“记住,”安德森接着说,“这还是个区区的小事件。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种生物的灭绝与曼森撞击有关系?”

“不知道。”我回答说。

“一种也没有,”他露出一种古怪的满意神色说,“一种也没有灭绝。”

当然,威策克和安德森连忙——一定程度上是异口同声地——补充说,地球上很多地方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就像刚刚描述的那样,方圆几百公里的地方被化为乌有。但是,生命是倔强的。烟消云散以后,每个物种都有足够的幸存者,哪个物种也没有永远毁灭。

灭绝一个物种极不容易,这似乎是个好的消息。坏的消息是,这个好消息是绝对靠不住的。更糟糕的是,你其实不必凝视着太空来寻找令人震惊的危险。你马上就会知道,地球本身就是个很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