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猫眼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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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门房

他提着包回来的,大包,小包,背上还有一个硕大的旅行袋,里面满塞着棉絮,衣物之类的,鼓鼓涨涨的让他神似背着壳的蜗牛,八月的秋老虎让他满脸是汗,不过他不在乎,这代人只要是默过书的都尝过无汗可出的境地,他书读的不算好,可这列苦头却不少吃的。

门口几袋垃圾随意堆着,灯光早开了,开得蛮大蛮亮堂,虽然在日头正烈的时辰亮灯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一楼嘛采光不好,但是留盏灯更多的是指个路,表示下家里有人。

回来咧,总算回来了。给你的脚气药泡了没?哎呀,脚臭死了,像你这样的邋遢怎么去找女朋友咧。

他脱鞋的动作一顿,

嗯,学校没热水泡不了。

又穿了回去,脸上的红色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

他的脚很臭,臭的自己都有点忍受不住,不过也没法子,任谁和五十几个人一起挤着三俩个水龙头,要冲的香喷喷的也是难事,

讲究终究还是要将就。

瞎讲,要爱干净啊,快去洗个澡!还在这杵着,东西怎么还没放下来啊,不会又是没洗过的吧?我早说了,你学校不是有洗衣机么,干嘛不洗的干干净净的,弄的一屋子臭。

女人摇着一瓶香水往他经过的地儿一路喷过去。

漫天的热蒸汽让酒精和香料的混合物瞬间蒸发成了一种带着臭的香味。

女人抽抽鼻子,摇了摇头,又拿出个小瓶子滋滋的喷着,

他正在发呆,一动也不动哪怕女人把香水喷到他的身上也没动弹。

哎呦,瞧我这记性,你鼻子过敏是吧,我跟你说我有个同事,也鼻子过敏,他用了个药,你说怎地,俩三个星期就好了。女人犯了错,一愣一愣的,把自己的手往围裙上擦,一路小跑就进屋拿药。

啊切,像是回应女人的话儿,他的鼻头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打喷嚏是个痛苦的活计,尤其是有鼻炎的人,一个接一个简直********,浑身燥热抓狂,更何况,今个儿太阳不小,万里无云无遮无拦的都把他个小白脸晒出了高原红。

我出去一下,他揉着鼻头眼睛嘴巴直冒泪,

大包小包都扔在门外,他直溜的跑了。

芽儿,买水?门房看着这后生很顺眼,或者说看着哪个后生这门房都觉着顺眼,

嗯,他回了一句掏出三块,拿了瓶可乐,就蹲在门房边咕噜的喝着。

每喝一口,头上,身上的汗水就多冒一分,等到一瓶可乐吹完的时候,汗水也就滴滴答答的滴在水泥地上烟直冒,留下一个个黑戚戚的印子。

我说唉,你这娃儿,该喝水还是得喝,这么个天中暑了可不得了。老头也是个妙人,说着拿起瓶可乐自己也喝了起来,要说这门房,也是个妙人,棋牌麻将样样都爱,还是个老烟枪,守着个门房的班儿,支起个小卖部的摊儿,自给自足。

吹空调么?老头儿眨眨眼,

他眼睛一精神,吹!

那你得冲冲!不然待会空调一吹你这衣服得结成壳儿了!老头说话的语气神态很俏皮,透着股怂恿小鬼干坏事的乐子。

他四目一望,也没见澡堂子什么的,周遭的热气都快出海市蜃楼了。

大老爷们的找什么澡堂子,老爷子对他的犹豫很不满,一瓶可乐加一串钥直接扔在他身上。

他摸摸头,笑骂道,老鸡贼,又想我帮你浇花。

老头儿不爱花,但是又在物业里揽了个园丁的活计,所谓园丁,也不过是一管子水枪对着快死了的植物随意喷洒一下。自从他来了,这个活儿却在老头的威逼利诱之下变成他的了。

小孩儿爱玩水,正适合,老头儿很懂行。

就着水枪喷了个透心凉,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感冒,太阳一晒,霍,全成蒸汽飘走了。

老少就在不足几平米的小屋子里蹲着,老旧的空调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吹出凉气来。

你家的在干嘛呢?老头爱八卦,啥事都喜欢插一脚。

她在忙!

很忙!

忙!并不是一个借口,明天的策划,后天的投标,大后天的会议,还有孩子的补习班,家教得要自己见个面找个合适点的,孩子太内向了,要不去报个亲子夏令营,不行夏天正是旺季离不开,那冬天抽空好了,日历本上满满的贴上黄色的易可贴,她觉得她有健忘的毛病,如果不写好每天什么时候干什么,她会恐慌的无所事事,或者无所事事的恐慌,她像个陀螺,被生活一鞭子接一鞭子的抽着,越来越快,身影越来越模糊,是啊,这世道,太累了,太忙了。

天晓得,他明显对于她的事知之甚少,应该是忙吧?他不确定,依稀看着她在他进门的时候还忙着做饭来着。

人生五大事,吃喝拉撒睡,哪有那么多的麻烦。老头很不屑,喝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十分不雅的嗝。

饭糊了!她看着锅里一半黑一半红的牛排青筋直跳,灶旁,一本美食菜谱上精致的摆盘,色泽艳丽的图片好像无声的嘲讽,她很好强,虽然撕了好多本菜谱,但是依旧很执着的为他做饭,留住孩子的胃就是留住孩子的心,她坚信这个理儿,所以默默为自己打气后,又从冰箱拿出一块新的牛排。

饿了么?老头子明显在没话找话,这是中国老一辈人的传统,饿了吗?渴了么?吃了吗?饱了么?只要你搭话,总能摸出几个小零嘴。

嗯,早上就没吃饱,他很诚实的望着橱柜里的方便面。这么热的天,他胃口不好,嗯,但不介意吃碗泡面压压暑。

瞧你没出息的样!我这的好东西比方便面好吃百倍。

老头一板栗敲他头上,摸摸索索从冰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全是用保鲜膜包着的龙眼大小的白色丸子,丸子上还有个红色的泥印,保鲜膜一撕开,一股香而不腻的桂花味让爷俩狠狠抽了口气。

怎地,不赖吧?老爷子很骄傲,像个得胜的大公鸡,由此看来这三无产品应该是出自老爷子的手。

吃的?他拿起一个,黏黏的,糯糯的,那香味让这个鼻炎专业户都舍不得打喷嚏。如果可以他倒蛮想拿个给她当香水用。免得他都不敢接近她的方圆一米。

嗯,不赖,看来老头子手艺没落下,老头已经把一个扔进嘴里慢慢的嚼了。

他小小咬了一口,

甜的。

然后一口把丸子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老头口味有点重,糖放多了,不过这糯米锤的真是细腻,看着他老头不住嘴说着自己杰作的优缺点,

唉,你慢点,这么急吼吼的,小心别噎着,这糯米啊,要慢着点嚼不然伤了肠胃,你家的那位会来找老头子麻烦的。老头儿吃得慢,他吃了四五个,老头还在嚼扔进嘴里的那一个。

就着口可乐,他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娃儿,走棋?老头掏出棋盘,嘴里不停。饱暖之后自然是想着玩。

我想打牌可以不,老人是个随意的性子,他想商量,老人就与他商量,老的不倚老卖老,幼的不撒泼无赖。

怕是不行咧,老人愁苦都写脸上了,上回你家的就说我带你玩牌没交个好。

哦,他也不倔,自顾自摆好车马炮,手上取食的动作不停,啥都能说,这棋么,国粹也不至于被说吧?

彭,小窗户玻璃放出一声闷响,

老少呆呆的往窗户外瞅,活像俩只被吓坏了的傻狍子。

窗外,阳伞下她手脚直比划着,汗水都有些花了妆了。

他定过神来,描了眉毛,化了妆,这是要出去了。不知怎地,他还是叹了口气。早知道和已成定局,还是有些失落的。

她很耐心的解释,理由充分,合情合理,自然,结果就是伸出来的一柄钥匙,

这个是开门禁的,这个是开大门的,还有里屋的密码是你我生日的和。记着了啊,饭已经做好了,回去热一下就能吃了。她说的很细,好像是第一次出门一样。

嗯嗯,他只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来回应。伸出手要拿钥匙。

大爷,小孩子不懂事,麻烦了啊!她越过他的手一脸歉意的把钥匙给了老大爷。

然后急冲冲的拦了两的士,走了,尾气在热浪的蒸腾下泛出了一种奇妙的美感。

回去?老大爷还在嚼那个丸子,对于他这种牙口的老人来说这丸子堪比口香糖。

嗯,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回去。

出门,迎着太阳,他走的蛮轻快。

老板,开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