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大海的方向刮来咸涩的风。
黑色眼镜的老人坐在噼啪的火炉边上，已然灰白的头发显得散乱而干燥。莫德雷德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木头的屋子里显得安静而温暖，令人昏昏欲睡。老人一会儿看着火焰，一会儿抬头看着莫德雷德，他说，“再喝点茶吗？”
坐在火炉另一边的莫德雷德已经可以确认这个老人便是王五。不知为什么，老人的目光里似乎闪动着一种寒冷的情绪，飘在那片白色雾气下漆黑的湖泊间。他仍然十分敏锐，却显得苍老，额头上的纹路显出岁月锋利的棱光。
老人起身，往身后漆黑的长廊里走去，过一会儿那边亮起来暗黄色的煤油灯。莫德雷德猜测那边是厨房，因为里面很快传来开水烧开后的“咕噜”的声响，隐隐飘来白色的热气。周围依旧安静，外面雨停了，乌鸦空洞的鸣叫从野树林尽头传来。老人很快转身回来，用托盘拿着几个干净的小杯子和一壶热茶，用的全都是蓝白色的东方瓷器。
老人坐下来，将一套茶具放在茶几上，然后平静的倒茶，期间炽热的茶水倒入小瓷杯子里发出汩汩的响声，若有若无的香气与湿热安静的扩散到空气里。
“你没有瞎。”过了半晌莫德雷德才开口说道，他的脸色在篝火的映射下显得阴晴不定。
老人将茶壶放下，在茶几上留下了两杯冒着层层热气的茶水。透过飘在空气里的白色雾气，王五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本晦涩古老的典籍那般深邃难懂。他回答说，“瞎了。”
“怎么？”
“人不仅仅只有一种感官。”王五说，“所以失去一种也不影响太大的生活，仅仅是习惯而已。”他喝掉了那一小杯茶，声音带着古老而微弱的颤抖，“就像你生来并不会为了你没有第六钟感官而难过，没有第三只手而感到生活不便一样，一切在于习惯。”他身后的黑暗里像是沉睡着一整个虚无的宇宙。
莫德雷德想象着王五独自在这小屋里度过的岁月，几个月？几年？或许时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像是一个富有生命力，但是垂死的人，等待着在这片属于他自己的狭小疆域里走向未知的永恒。
老人示意莫德雷德喝茶，他拿起那精致的小茶杯，略微的品尝着里面清淡的味道。本想多喝些，茶杯却已经空了。
老人倒的第二杯茶味道最浓。
外面的树林里第一次响起来异乎寻常的声响。那茶杯里的茶水味道却是一杯不如一杯。直至归于平淡，最后毫无味道的冷却下来，甘甜的如同清水。
覆盖在那一片海潮之上，莫德雷德听出是汽车引擎的低沉声响，坚硬的车轮碾压过树林地上陈年积久的枯树枝叶，隔着黑夜发出沉默的鼻音。
两人对坐饮茶。
车灯从林间的黑夜里照射出来。
王五说，“哦，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