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就这么喜欢招人讨厌吗!
“这里没人是你未来娘子!”千千恨恨地决定不理他,一把取过桌上的食盒,顾左右而言他,“月檀,说起来,你怎么来了?”
“千千。”千千不问还好,这一问,月檀温柔的神情便倏地沉重下来,“你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莫非真那么不希望我跟着你?”
“这……当然不是……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秦千千在月檀幽深眸子的直视下有些心虚,低头取了小笼包便吃。
月檀叹了一声,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依旧不舍得语气太重,只略带嗔怪道:“你孤身一人,又是没有武功傍身,万一半路上遇到歹人可怎么办?难道不怕我与老爷担心?”
“月檀,说到这个,以你对我的了解,怎么也该替那些不长眼敢招惹我的歹人们担心才对吧。”千千接过月檀递来的茶轻啜了口,暖暖的茶水流入肠胃,顿时一日一夜在外的奔波劳累都缓和了过来,连带着她的眉眼也舒展了,有心情开玩笑了。
旁边的齐鹭扑哧笑了声,从千千面前的食盒里取了个小笼包丢进嘴里,有些含混不清道:“原来我未来的爱妻竟如此彪悍,真让人放心。”
千千翻翻白眼,将食盒抱到了自己怀里,不让齐鹭再得手。
但是说真的,她实在不怎么怕遇到歹人,非但不怕,还挺担心这一路遇不上来着。
想想数年来,美男爹的诸位追求者们进贡给千千的宝贝之中,除去奇珍异宝外,多的便是各类古怪的护身法宝。比如各种代表某个不得了身份的腰牌,比如各种可以调动某些势力的令牌,比如各种可以在全身上下暗藏的机关暗器,以及各种毒药迷药乃至某些不可描述之药……咳……
可惜,这么些年来,众人对千千的保护如铁桶一般,使她根本不可能用上这些东西。私底下,她曾望着房里排了一溜的各种工具不知兴叹了多少次。
这样的场景月檀时不时能撞见,多少能了解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情,如今也知她所言非虚,只是……
月檀轻叹:“尽管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虽然知道你不愿我跟随,但我在心中挣扎了一夜,还是忍不住跟来了。”说着,他向千千望去,眸中深情一览无余。
“就知道月檀对我最好了!”千千不敢与他对视,之前的尴尬感觉又升上心头。她随口回了句,便埋头苦吃,也不管胃里早已满得再也塞不下食物。
耳边听月檀轻轻叹了声:“少吃些,小心积食,到时候难受的是肠胃。”千千有些不情不愿地将食盒放下,他转头对外面吩咐了声,马车便缓缓向前行去。
千千头一回发觉跟月檀同处一室竟也会觉得有些尴尬,眼角瞥见齐鹭正一只手撑头歪倒在旁,似已睡着,不由得暗赞不管他睡没睡着,这倒都算是个好主意。
正寻思着是不是也学着“假寐”一下,月檀便打开车壁暗格,从中取出件东西,柔声唤她道:“千千。”
千千没奈何,暂时放弃刚才的想法,无精打采地应了声,便听月檀说道:“此去路途遥远,不知要遇到多少人。我生怕你的眼睛受不了,所以这些天在路上,你还是尽量待在马车里比较好。”
坐在马车里不用第一时间看到路人,一次次遭受毫无准备的视觉冲击,确实安全多了。而且看这马车前行的方向,月檀多半也早已猜到她是想前往华山,既然大家都碰上了,怎么可能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路。
千千歪着脑袋点了点,心里虽然还有些别扭,但还是感受到了月檀的体贴。
“另外,还有这本书……”他递上一本看起来崭新的簿子,“这是仿照你那本《瞎眼录》制成的。本次华山论剑也好,西湖雅集也好,既是邀集四海英豪天下文士,难免参与者的相貌也存在良莠不齐的情况。在昨晚你离开之后,我收集了这两场集会之中,所有可能出席的人物名单,又将这些人的相貌列了个等级,记录在这本簿子之中。到时便只需按惯例,凡是六级以下的人出场时,你都事先戴上面纱,好保护眼睛。
千千才离家出走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准备出这样一本簿子,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且不去提,单是这份实力便不容小觑,而这份心意更是让人感动。
月檀果然各方面都是最周到的,什么事都能做得让人无可挑剔,这下子所有可能发生的误伤事件几乎都可以避免了。
千千将簿子收起,感动得无以复加。
旁边似已睡着的齐鹭忽然翻了个身,轻哼:“你们整日这般铁桶似的围着她,将她与世人隔绝,便算是保护她?
“齐公子,请慎言。”月檀闻言眉微皱。
齐鹭却不理他,竟对着千千叹了声:“未来娘子,你整日这般与世隔绝,极少见外人,只怕你那挑剔人的眼疾是永远好不了了。为夫深觉遗憾。”
“千千不会是你娘子,她的事也无须齐公子关心。”月檀淡淡道。
“不是我的,难道会是你的?我好歹是秦老爷收下聘礼,亲口承认的未来女婿。你啊……”齐鹭冲他摇摇头,“还是等华山与西湖之行后再说吧。”说罢,齐鹭仿佛替他惋惜般一笑,便又闭上眼养神。
月檀柔和的面色随着齐鹭的话沉了下去,马车之中的温度顿时降低了不少。看他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小有教养的关系,只怕会忍不住赶齐鹭下车。
想不到今日能瞧见一向温柔似水、甚至一直对他们父女称得上任劳任怨的月檀破功生气,齐鹭惹人讨厌的功力还真是深厚!
千千佩服之余再转念一想,不由得心中一动:齐鹭的话不无道理,因为美男爹深居简出的关系,她从小到大也随着很少出门,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而在这有限的人之中,大部分的相貌都长得不错,尤其像月檀和慕容荻,更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的眼睛被惯坏了,眼疾才会愈演愈烈。
也许她以后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人,眼睛慢慢适应了各种美丑,眼疾便能不药而愈了。可惜这次离家出走让月檀逮着了,只好等待下次机会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的空当,不知不觉马车已到了下一座城池——庐州。庐州与舒城同为淮右襟喉、江南唇齿,历来乃兵家必争之地,而其繁华更胜舒城一分。千千忍不住半掀起帘子,一睹车外的闹市风光。
马车中怪异的气氛也随着进入庐州后,车外传来热闹的喧嚣声而被打破。经过牛马市时,人来人往,车马如龙,马车前行得缓慢了起来,等到了客栈门前时已过了未时。幸好车中有月檀准备的茶点,否则千千只怕早就饿了。
齐鹭忽然撑起一直懒洋洋的身子,对沉着脸看他的月檀和神游天外的千千洒然一拱手:“多谢款待,在下还有要事,便就此别过了。”
他倒是说搭便车就只搭便车,走得干脆利落,只留下一片被他的丑惊吓到而哇哇叫的路人,月檀和千千也随之一愣。
千千想起齐鹭之前说过要来这里收账,也不知收的是什么账。难不成他家在庐州还有生意?如果是开饭馆的话,齐鹭那长相真的不会吓跑客人吗?
想象一下吧,路过饭馆的客人正走进店堂打算用餐,忽然柜台后的掌柜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巨丑的脸,脸上带着惨绝人寰的笑容。客人们顿时惨叫一声,夺路而逃……
千千想到这里,不由得对着齐鹭的背影扑哧笑了下。
“千千?”月檀当然没放过千千这莫名的一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神微动,欲言又止,伸手搀扶千千下车后也没放手,牵着她进客栈,“我们先进去歇息进餐,今晚便住在这庐州城中,明日再出发吧。”
“好。”千千抬头望见面前的饭馆,想起刚才的幻想不由得又是扑哧一笑,感觉月檀拉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客栈内月檀安排的人早已清理出最好的上房,挂上轻薄鲛绡纱帐子。角落换上千千用惯的凫鸭香兽,袅袅香烟正从凫鸭喙口缓缓吐出,屋内弥漫着熟悉的淡淡香气。就连被褥、靠垫和引枕也都是一早备好的,并且都是千千平日睡惯的那种,她一进屋差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这一夜,千千经过之前短短的离家出走奔波劳累后,终于能再度沾上高床软枕,顿时一夜好眠到天明。
第二天,千千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半梦半醒地由月檀如往日般服侍着她洗漱妥当,昏昏沉沉的千千才突然略感忧虑:照他们这个速度,要是天天这样睡到自然醒,要哪个年头才能到得了华山?
再转念一想,去不了也好,最好大家都赶不上华山论剑,也免得再研究谁能胜出。
她打着哈欠接过月檀递来的早点,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起身推开窗便望见掌柜与店中客人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随即她双眼一亮,那楼下坐在窗边正慢慢用着早点的锦衣公子,可不正是之前偶遇的极品美男,名字叫乐棠的那个?
“月檀!”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将手中早点往月檀手中一推,“我们难得来到庐州,还吃自己做的饭菜多没新鲜感,何不尝尝这当地的风味?”
月檀接过一动未动的早点,抿了抿唇,眼中划过莫名的情绪。千千已转身下楼,她知道这早点一定是月檀天未亮就亲手为她准备的,但是在月檀表明他的心意之后,她还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月檀对她的好,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吗?在千千想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也许不要让他有太多的期待,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吧。
千千走下楼来,直接走到那乐棠桌前,笑眯眯道:“兄台,又见面了,借个座。”说罢,她已经不客气地在乐棠对面坐下。这位置好,对着窗子不用看到店内用餐的其他客人,就算不小心抬头看到的也是美男乐棠,避免了眼睛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