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夕一直不明白,沈一晨是不是有什么疤痕情结,总喜欢亲她右手小臂上的那道疤。头一次他还问了这道疤的来历,颜明夕咬牙切齿地说:“费校少那个不成器的开车撞我撞的。”
沈一晨并没有给颜明夕多少时间去想,他的吻沿路而上,一路肆意而为。
待枯叶落地,秋风萧瑟的尽头,便是冬天了。
这年的冬天比之以往似乎冷了好些。整日整日的不见太阳的踪影,整夜整夜的听窗外寒风呼啸。
颜明夕颇为惆怅的是,她的热水器是太阳能的。最近的水温真是不冷不热,十分温和呀。
周四晚上乔小楚打来电话的时候,颜明夕正从瑜伽会馆往外走。
乔小楚问:“你怎么又去练瑜伽了,这一星期才过半你都去几回了,不怕扭了腰呀。”
“这不是能洗上热水澡嘛!”
“守财奴,你能换个热水器吗?”
“不能,我喜欢我的太阳能热水器。”
“姐不跟你贫,出来坐会儿?”
颜明夕看了眼表:“这都几点了还坐,大冷天的我得回家睡觉了。”
乔小楚也看了眼表,喊道:“这才几点你就睡觉,你上学那阵的夜猫子精神哪儿去了?”
“上学那阵我正当年呀,现在老骨头一把了,不能熬夜。您就容我回家睡觉吧,明儿我睡醒了再陪你折腾。晚饭,晚饭我请成不?”
“行吧,那明儿个你下班直接来我店里吧。”
“成,拜拜。”
乔小楚的店开在市中心的古玩城里,卖的是原木雕成的茶桌、木质摆件、手串等。总结来说就是和木头有关的工艺品吧。乔小楚对木头研究得细,开口说的都是艺名,什么花梨木、金丝楠木、香樟木等等。
颜明夕能够理解这种职业病,就比如她开口总忍不住说C20混凝土、DM15砂浆之类一样。
颜明夕到的时候,乔小楚店里有客人,一位西装革履、脚踩安踏运动鞋的中年男子。
乔小楚穿的白底青花瓷的短款旗袍,头发绾起,十分温婉地在茶桌前泡茶。这多少有点古风徘徊,赏心悦目的感觉。
乔小楚冲颜明夕莞尔一笑,笑不露齿:“等我会儿。”
颜明夕点点头,随便拣了个凳子坐下来。
那中年男子顶着地中海的半秃发型,端着茶碗喝一口,叹一声:“好茶!”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他都赞了三声了,颜明夕不由得看过去,心想:是不是谁按重复键了?这一看才明白,地中海虽然赞的是茶,但那猥琐的眼神下,他大约想说的是:“好胸”。
颜明夕递了个眼色给乔小楚,乔小楚却不为所动,依旧笑得温婉。颜明夕懂了,这是条大鱼,她舍不得弃饵。
时间在这种时候过得分外煎熬,颜明夕饿得前胸快要贴到后背的时候,那地中海终于站起身,从他那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人民币,递给乔小楚。
乔小楚眉目不惊地接过,依旧笑得如良家淑女一般:“谢谢秦老板,您放心,明儿桌子肯定能送到您家里。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回来找我。”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儿,地中海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乔小楚这才两眼放光地握着那沓人民币冲颜明夕说:“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小两万?”
“一万八。”
颜明夕见乔小楚那赚到钱的奸商样儿,笑着说:“那桌子成本能有六千?”
乔小楚得意地笑:“加上运费、人工,说多了也就六千吧。”
“那今晚你得请我,你这一下子比我一个月工资都多呀。”
“一码归一码啊,今儿这一下午都耗他身上了,说得我口干舌燥的,你要是不来,他还不能情愿走呢。我赚点钱容易吗?再说了,你就别丢沈一晨的脸了,你俩随口一说都上百万的买卖,还在乎我这点小钱。”
颜明夕无力地摆摆手:“行,我不跟你计较了,咱能去吃饭吗?我快被你饿死了。”
乔小楚选的上海城,说要吃上海本帮菜。
颜明夕已经饿到无意见了,只求上菜要快。
“先给我来一份生煎,其他菜一会儿点。”
乔小楚抗议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一九四二》看过吗,三年自然灾害知道不,你别逼我跟你展示饥饿的力量有多大啊。”
“我擦。”乔小楚笑了,“你这两眼就差冒绿光了。”
颜明夕就着茶水刚吃了一个生煎,两眼冒绿光的人就成了乔小楚。
她愤恨地说:“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的。”
顺着她的目光,颜明夕看到了简芳林,不免赞成地点了点头:“真是有点克你的意思了。”
大约是吃上海菜的缘故,简芳林穿得低调了些,紫色的羊绒连衣裙和黑色裸靴。她这次的女伴倒是十分出众,利落的短发,五官精致,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黑色背带裤,愣是穿出了女王范儿。
颜明夕不由得赞道:“美女呀,我感觉得是个女强人,才能有那种气势。”
乔小楚一脸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你感觉得很准,你这神经真是够粗的。”
“怎么?女强人你也是认识的?”
“大姐,你真不知道她是谁?”
颜明夕瞅了瞅女强人,又瞅了瞅乔小楚:“又不是什么猜谜游戏,我糊弄你干什么?”
乔小楚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冷曦。”
这回颜明夕知道了,原来又是一位名人。冷曦,出身名门,斯坦福的经济学硕士,早年华尔街闻名一时的金融人物,如今大中华地区的风投第一人,坐拥两亿对冲基金。而她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无疑是沈氏集团掌门人沈一晨的未婚妻。
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果真自惭形秽。
颜明夕一时间不大明白自己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是因何而来的,她一向是能够坦然接受比自己优秀许多的人的,不会自惭形秽,也不会由此产生嫉妒心理。
乔小楚咬了咬筷子说:“我以为就算没撞见过,你也会好奇百度一下她的。”
“我也不是那种处心积虑要登堂入室的人,我没事找事整什么知己知彼呀。”
“你这气儿不是很顺呀。”
“这女的有才有貌有能力的,沈一晨还能采路边野花,我心里有点不安。他图我什么呀?”
“你……你真是心大。”乔小楚瞅了眼冷曦,那姿态优雅如天成,比之用名牌堆砌自信的简芳林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个段位,不由得点头说,“别说你,之前我也有过疑惑。”
颜明夕垂着眉低头不语。冷曦是她和沈一晨之间从来不曾提起过的话题,也是她刻意不去接触的区域。说不清是逃避还是愧疚,颜明夕只想安全地度过两年时光,然后带着钱远走高飞,与他们这些商界精英的人或者事儿再无关系。
乔小楚见颜明夕不说话,推了她一把:“你也别妄自菲薄了,沈一晨那心思谁猜得准,没准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这话说出来,乔小楚和颜明夕都愣了愣。
颜明夕瞪着眼睛说:“你是用脑子说话的吗?”
乔小楚喝了口茶,缓了缓:“我得想想,主要是最近你俩郎情妾意的样儿迷惑了我。我觉得你俩挺配的,盼着你俩百年好合来着。”
颜明夕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冷曦:“再看两眼再说。”
乔小楚顺从地看了会儿冷曦,面色严肃地对颜明夕说:“明夕,你觉得你不如冷曦的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危险。我跟你说,你要是想两年以后,哦不,也就一年多点了,能和沈一晨好聚好散,你就得留住自己的心,不然的话受伤的肯定是你。这道理我看你心里明明白白的,指不定一天给自己念叨多少遍呢。”
“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认识你多少年了,谁不知道谁呀。就你在沈一晨面前装孙子演戏那样儿,我就知道,你这是防着自己动心呢。不过也不怨你折腾,沈一晨那样的,别看话少,可一点不耽误他惹情债的本事。这几年,朝他身上猛扑的姑娘没有一个队也有一个连了吧?”
“这谁还给他数着?”
“连我都看得出来,沈一晨对你是真用心思了,你居然还能坐怀不乱,你真行。这事儿呀,也就得摊在你这样的身上。”
颜明夕歪着头问:“我哪样的?”
“心大心狠的呀。想当年你和汪兆东那段……你都能对自己下狠手,我是真服了你了。”
颜明夕拿筷子搅着面前的云吞面,想了想说:“相比过程,我更看重结果。其实说到根上,我就是自私,不肯让自己受委屈。”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所预见的结果,就一定是最终的结果呢?”
颜明夕冲冷曦的方向撇撇嘴:“再看两眼。”
乔小楚耷拉着肩膀说:“吃饱没,吃饱结账吧。”
回到家里,颜明夕去厨房找水喝,灯光下只觉得酒柜里的红酒分外惹人想喝,于是开了瓶红酒,对着电视里的相亲节目自斟自饮。
喝了小半瓶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沈百万”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颜明夕接起来:“喂。”
沈一晨顿了一下:“喝酒了?”
颜明夕纳闷,怎么每次喝酒都能被他听出来:“嗯。”
“高兴还是不高兴?”
“都有。”
“说说?”
颜明夕摇头,摇完才想起来沈一晨看不到:“不跟你说。”
这种欠揍的语气,让沈一晨忍不住想在她的脸上咬上一口,语气上却是一丝波动也不显:“好。”
“那我去睡觉了。”
“好。”
“晚安。”
黑夜中的维多利亚湾灯光迷离,于夜色中成一方景致。
站在落地窗户前,看着灯光映出自己的绰绰身影,沈一晨不可抑制又想起了她——颜明夕。
隔日的中午,吃过午饭回来,颜明夕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件快递,她拆开包装,里面躺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是近几年国内炒的比较热的一个牌子的巧克力。盒子里有一张卡片,上面铁画银钩一般写的英文:miss u,落款是:the one。
颜明夕吃了块巧克力,谁是the one?她有限的推理能力只能想到一个人,还是于情于理于人品于性格都不可能做这样事儿的人。想了想,颜明夕给沈一晨发了条信息:MR the one?
午睡过后,颜明夕收到了沈一晨的回信: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