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颜明夕捏着手机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她从来没有主动给沈一晨打过电话,尤其是在晚上。就怕他佳人在怀,扰了他的生活,再平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恪守本分才是颜明夕这个身份应该谨记的。
乔小楚摇摇晃晃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脸的水渍,冲颜明夕吼:“颜明夕,你还有没有人性,姐都这样了,你这电话还没打出去!”
颜明夕看着乔小楚的混蛋样儿,一咬牙拨了号。嘟嘟的响声传来,每一下都敲打在颜明夕的心上,谁也不知道她有多么希望沈一晨不接这通电话。
两声过后,电话被接起,沈一晨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竟然略带急切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颜明夕被他声音里的着急吓了一跳,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沈一晨又问:“颜明夕?”
“是我。你方便说话吗?”
“你说!”
“你别着急,我没出事儿,也不是大事儿。”
话音刚落,乔小楚就喊:“怎么不是大事,就是出大事儿了。”
颜明夕颇为头疼地冲乔小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着电话说:“唔……乔小楚和费校少出了点事儿,所以……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沈一晨那边半晌没动静,然后他的声音冷冷地传来:“费校少没找过我。颜明夕,你觉得我是管人家闲事的人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你除了工作和折腾我都快成神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颜明夕压低了声音,语带祈求地说,“可是小楚真的挺伤心的,她觉得费校少这次是真的要出轨了,但又怕她的感觉错了,两个人的误会大了伤了感情。所以想跟你求证一点事儿。我知道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是不好……”
“求证什么?”沈一晨打断了颜明夕。
百万大爷答应了,颜明夕生怕他反悔一般的,急匆匆地说:“费校少有个青梅竹马,最近从国外回来了,两个人如胶似漆地纠缠了大半个月了。你知道这个女人吗?”
酒店的套房里,沈一晨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手指离开键盘,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身子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把这个青梅竹马的人从回忆里扒拉了一下。
半晌后,他说:“你说的是简芳林吧,小费三儿四岁还是五岁我忘了。高中去的美国,这个时间应该是大学毕业回来的。”
沈一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像是机器人在播报个人简历一般,可是一句也没有说在点子上,这个人果然不是八卦的料儿呀。颜明夕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点他一下:“这姑娘,她喜欢费校少吗?”
“不知道。”
“那……那她以前是跟你玩得好,还是跟费校少玩得好?”
“颜明夕,你长脑子了吗?”
“哦哦哦,跟费校少玩得好。”也是,哪有女人能跟你玩得好呀。
“嗯。”
“简芳林她没有个未婚夫什么的?”
“我让秘书给你查查?”
“不用不用。”颜明夕苦着脸想:这赔着小心地废话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没套出来呀。看来这方面的事儿,说沈一晨反应迟钝都是在夸奖他了。她看了眼蜷在沙发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乔小楚,心里又有些难受。把心一横,快速地说:“沈一晨,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儿,你可不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费校少他是怎么想的?新欢旧爱他想要哪一个?”
她说得极快,生怕沈一晨生气地打断她。
沈一晨吐出一口烟圈,不由得想着颜明夕鼓着腮帮子着急的模样——那脸嘟嘟的,让人忍不住还想咬上一口。这本是一个机械而枯燥的夜,因为有了她为朋友的着急,夜晚似乎有了一点色彩。沈一晨的回答先于他的理智脱口而出:“好。”
一个好字,让电话两端的人都愣了愣神。
颜明夕生怕沈一晨反悔一般,快速地说:“太谢谢你了,那我等你电话。”
“等等。”沈一晨一手按灭了烟,一手食指微屈,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第三下时,他说,“许我一个愿望吧。”
极短的一句话,颜明夕却听懂了:“好,你说。”
“我还没有想到。”
“那你想到再跟我说。”
“好。”
沈一晨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窗外江边的夜景,倒也是五彩斑斓的。好几艘渡船、游艇停在岸边,船上有人在开party,灯光通明,隔得远听不到声音,大约能看到好多黑点在扭着腰身,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岸边路灯和酒吧的灯光也很亮,虽然已经过了凌晨,街上的人还是不少,人影恍恍,车流川流不息,夜色又躁动了几分。
沈一晨拔了快速拨号,许久之后,费校少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四儿?”
“嗯。”
“次凹,大哥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
“怎么睡这么早?”
“我习惯好不行吗。你有事?”
“嗯。”
“那你痛快说,说完我还得接着睡。”
沈一晨又看了眼窗外,楼层太高,底下的人和车都成了小黑点,心里有点烦躁——颜明夕真会给他找事,让他怎么开口。
“沈一晨!你到底有事没事?”
“你和简芳林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费校少那边没声了,沈一晨也不催他。
费校少差点把电话和自己从床上摔下去,睡意顿时没了,摁亮台灯,端着手机仔细地看了看屏幕,显示的:四爷……
“沈一晨?沈四儿?”
“怎么?”
“我次凹,你怎么可能问我这事儿?”
沈一晨皱了皱眉,看吧,他就知道他要是问了,得吓着费校少。他声音冷了冷:“回答问题。”
“我和她能有什么事儿。”费校少条件反射似的答道,想了想问,“颜明夕让你问的?乔小楚让颜明夕让你问的?”
“嗯。”
“女人就是麻烦,她直接来问我不就得了。我再混账还能不跟她说实话吗?我和她一起这么多年,我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那你招惹简芳林?”
“是她缠着我的,你也知道她爸和我爸的关系,我拉不下脸来对她,只能应付着。”费校少想起这事就觉得憋气。
他正想着跟沈一晨抱怨下,就听沈一晨说:“对她没意思就赶紧处理了。好歹是个男人。”
这自家兄弟不仅不同仇敌忾,还教育起了自己!费校少心里窝火,嘴上就没留情面:“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招惹的那什么颜明夕,你是不知道自己那些烂摊子还是怎么着。还不赶紧处理了,不过怎么没见你赶紧把冷曦给处理了。”
沈一晨没有说话,回身去桌上拿了一支烟点着,第一口抽得有些急了,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费校少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那个……那个,兄弟我口不择言了,你别往心里去。你的难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嘛。”
沈一晨连着吸了几口烟,吐出大片的烟雾,连着他的眼睛也蒙上了雾气,他声音压得很低:“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了。”
颜明夕对沈一晨的办事能力非常放心,拍着乔小楚的肩膀保证:“放心吧。沈一晨答应了就一定能问出费校少的真心。”
果然,等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沈一晨发来了一条短信,字数严格控制在五个以内且无标点:乔小楚。
颜明夕让他问费校少“新欢旧爱他想要哪一个”,答案沈一晨给得明确。
颜明夕回了个:万分感谢。
这一夜,酒后的乔小楚睡得很沉。颜明夕却失眠了,原因很简单,搁在沈一晨身上,她就是那个令人生厌的青梅,还称不上青梅,也就半路遇到、不到一年情缘的人罢了。那么他的未婚妻,那与他门当户对的女人,如果她知道了颜明夕和沈一晨的这段关系,那在她的心里,颜明夕怕是更加不堪吧。
第二天早晨,颜明夕被闹钟叫醒,身旁的乔小楚睡得死心塌地的,毫无转醒的迹象。颜明夕把早餐放在餐桌上,给她留了张字条,叼着片面包匆匆去上班。
今天他们项目组的那个二十万平方米的回迁区住宅项目,要开方案评审会。这方案一路做下来,在甲方负责人的要求下,他们作为建筑的专业技术人员,只能眼看着甲方将他们已经做得很成熟、很合理的户型,越改越不合理。
颜明夕觉得这个项目的教训就在于,懂专业的甲方负责人和对建筑一窍不通的甲方负责人根本是两种人,要区别对待。前者希望你方案深入度高,户型合理用料节省。后者则对此毫无概念,极度的官僚主义表现在对你方案的挑毛病上,不论合理性,他给出的理由仅仅是:这么做不好。你如果问他应该怎么做,他会说:这就是你们的事儿了。所以,对待后者,不能尽善尽美地把方案做好,应该故意留出明显的错处给他挑选,否则,他只能硬把你的合理说成不合理。
会议从九点开到了中午十二点半,颜明夕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甲方的负责人估计也是饿了,提出暂时结束会议,下午继续。
颜明夕回到座位,看了眼手机。没电话……看来乔小楚还没睡醒。
简单地吃了个饭,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院长请甲方一干人等去吃饭还没有回来。
看来下午的会开完,院里还得管他们一顿晚饭。
晚上七点半,颜明夕觉得两个字就能总结这一天,就是:开会,而且还是那种不让吃饭的开会。
下班后,电话上有一个来自乔小楚的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内容是:开完会去苏荷找我。
颜明夕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伺候走一个更年期妇女,又来了个老妈子。
甲方的负责人是一位四十岁往上的更年期妇女,这一下午没干别的,就忙于否定他们做出来的户型了,说这不合理那不合理,全然忘记当初是她要求这么做的。
这种情况经常遇到,刘雨彤曾建议要不每次开会都用录音笔记下吧,被大家否定了。一来不光彩,二来就算记下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让甲方下不来台,记恨在心罢了。生杀大权握在人家手中,这处为难不了你,待找到下一处还不得变本加厉。
颜明夕觉得自己也许是需要点酒精了。
八点多的苏荷还没有到群魔乱舞的时间,音乐相对安静些。人们大多三三两两地在喝酒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