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印度,去十次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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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糖水美人”阿布山:重新出走的母兽(2)

哇,这么精彩,我更加有兴致了。两个英国女士却开始显出疲态,她们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却是亲姐妹。姐姐瘦瘦小小的,走路颇有劲道,只是显得过于紧张;妹妹心宽体胖,气喘吁吁,没一会儿就直喊休息一下,说几十年没有这么累过。两姐妹插科打诨,妹妹说:“你们看不出来吧,其实我是妹妹,但我显老。姐姐从小就瘦,我从小就胖,没想到我们都六十了还是一样。你们要谅解胖人,我们走路不容易。”她冲我使个调皮的眼色,说:“你们亚洲人就是好,怎么吃都是这么瘦。”

姐姐则开始对Ashoka抱怨:“你说什么来着?说是很简单的路线。我上一次走这样的路还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啊,你让我们七老八十的人跟着你走这种路,还不事先告诉我们,安的什么心啊?”

Ashoka很是无奈,其实这路不难走,只要小心些就好,但是黑色幽默和怨天尤人是英国人娱乐的方式。他对我说:“你,走在最后,让这两位英国夫人走在中间。”我照做,穿着人字拖我走得神采奕奕,想当年徒步尼泊尔安纳普那我也是一身逛街打扮的,装备中看不中用。

顺手捡了鸟飞过留下的尾羽,我插在头发上。老妇人们走得费劲,嘴却一刻都没有闲着,看我前面的姐姐还背着个单肩布包趔趔趄趄,我便帮她背过来,她显出非常感激的样子,一路还不时回头关照,怕我携包窜逃。我们披荆斩棘,非常有趣。

我喜欢徒步。徒步让人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走在土地上,让人终于能够体会到自己真正在走路,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专注自己的脚下就好了。老妇人们不时地问:“什么时候能到?”Ashoka只是说:“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老妇人终于不耐烦,说:“如果你再说一次马上就到了我们就不走了!”我倒是希望永远不要到,永远这样走下去。

傍晚7点7分,我们在喋喋不休中抵达了目的地--一个荒芜的山顶平坡。果然这里一个游人都没有,或许比著名的日落点更加适合欣赏日落。没有预期的,一副静谧的画卷在眼前蓦地铺开:晚霞已将天空映成了橙红色,鸭蛋黄一样的落日无依无靠地悬挂在半空,没有刺眼的光芒,让人可以亲近地直视,横卧其下的是切割成块的田野、村落、零星散布的水塘,远远的一条大河蜿蜒流过。

那是巴拉斯河(BhalasRiver),Ashoka说。

我不知道为何这样美丽的画面都无法堵住两姐妹的嘴,她们似乎没有动容,继续着漫无边际的聊天。我默默地走开,在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坐下,讲话其实是一件很消耗能量的事情,无意间便会错过很多真正发生着的现在。要错过落日很容易,只要6分钟,太阳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只有漫天的彩霞见证它曾来过。

在回程的湖边,我见到了穿着一身白衫的库马里斯精神大学的学员,年轻的和年长的都有。Ashoka说,他们每晚6点半转湖。

6点半,也是我在中心时穿着白袍做晚课的时间,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突然意识到再也没有机会和其他人一起做晚课了。

下午的确见到了库马里斯大学的博物馆,就在镇里通往纳基湖的主路上,外面看是一栋平常的平房,走进去能看到一些雕塑和绘画,似乎在描述史前时期人类互相杀戮的样子。我生平最害怕与真人等身的雕塑,看到黑色长发面容诡异的雕塑更是让我脊背发凉,不等引导员走过来介绍,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博物馆。世界大同也好,精神平等也好,我完全不想要了解了。

夜晚上了房顶看月亮,还是又大又圆。离开中心已经整整一天,曼奇许发过来短信说大家正在聊起我,他已经开始想念。我顿时觉得一阵孤独。

曼奇许给我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在阿罗哈的生日聚会上他完全无视我,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之后教我用老子屋的电脑做数据库,被我装傻糊弄过关;和我这个菜鸟在派对上旁若无人地轧舞,帮我洗过手臂,看过我嵌满泥灰的指甲、皲裂出一道一道口子的脚后跟,他都从来没有嘲笑过,只是默默地找各种药膏给我搽。

他说,疼爱我是因为我好像是宇宙里的另一个他自己,同样的冷漠,同样的自我。这种无名的关系让我觉得温暖,我没有想到可以从一个24岁的印度男生那里得到我从没有得到过的类似父亲的爱。是我太贪心。

当日主要开销

入住ShriGanesh旅馆:350Rp

午餐@旅馆:180Rp

晚餐@ChunkiBites:100Rp

多芬(Dove)香皂+护舒宝:250Rp

55天共计75000Rp

Oct14th,Day56,MountAbu

阿布山其实是个无趣的地方,在ChunkiBites餐厅吃平淡无奇的食物,看到眼前烟尘满天飞舞的街道上都是来旅游的本地游客,我只觉得心灰意懒。旅行就是这样,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有爆点,有时小地方会出其不意地紧紧抓住你,而有时盛名在外的景点反而贫乏得可怕。

本来Ashoka同意第二天骑摩托车带我去拉贾斯坦最高峰GuruShikar,价钱让我跟老头子自行商量,可是老头子竟然阻止了,他又说:“小姐,你做一件事。”故技重施。

原来Ashoka昨天也同意了带另一对法国夫妇骑摩托车上山,我和老头子商量的时候法国夫妇已在一旁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情况是摩托车只有两辆,带上我便是多余。我对不讲信用的人无话可说。

好吧,那么我就包车上山,这实在是我做过的最奢侈的游览。因为GuruShikar距离城镇还有15公里,我一个人骑摩托车过去的话实在不安全。讨论的行程包括回程后继续去蜜月点和ShantiShikhar上的GaneshTemple,一个上午的费用要500Rp。

其实阿布山最著名的景点除去纳基湖,就是耆那教(Jainism)的蒂尔瓦拉神庙了(DilwaraTemples),这座神庙据说“有万花筒般的精美雕饰,它们如此诱人,让你觉得你会把它们打破而吃到嘴里”。

老头子一直坚持让我“做一件事”,就是去参观蒂尔瓦拉神庙。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只是耆那教义规定,经期女性是不得进入神庙的。我再三跟他委婉解释说我这次就不参观了,老头子执拗得很,我只得大喊:“我在流血我不能进!”他这才作罢。

耆那教,来印度前我从没听说过。据说是公元500年前才建立起来的,有24位寻路者(Tirthankar),马哈维拉(Mahavira)是最后一位寻路人,他不穿衣服,全身赤裸,因为没有任何衣物可以为他增辉。

耆那教义尊重所有形式的生命,白衣派系(Svetambaras)穿白色衣物,僧人会罩住他们的嘴,以防小虫吸到嘴里,还要轻触地面以免踩到小生命;天衣派系(Digambaras)僧人则是全身赤裸。耆那教的信徒掌握着银行和商业领域,通常是富有的商人。这次我错过了供奉第一位导师阿迪那(Adinath)的VimalVasahi神庙,以及供奉第二十二位导师奈米那(Neminath)的LunaVasahi神庙,据说那里的穹顶中间装饰有一个惊人的多层莲花,是用一块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我就这样错过了“仙境般的美丽”。

David开着他的爱车带我上路,这是一部新的丰田商旅车,今天是它的处女行。David一遍一遍地擦拭它,还为它装饰了金盏菊在前脸,疼惜有加。

往GuruShikar的路都是山路,九曲十八弯的,虽也有森林小湖,却不觉得惊艳。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车多了起来,一车都能载二三十人,全是观光客。David停在山脚下,让我自己上去,路两边都是商店,和我们的旅游景点无异。山上有一个白色的圆顶小庙,需要把鞋子脱在那里,这里几乎没有外国游人。

GuruShikar是拉贾斯坦的最高峰,1722米,举目远眺并没有什么极致佳境,不知道为什么很受观光旅行团的欢迎。印度家庭的老老小小都围坐在空地吃零食,包装纸散落得一地都是,他们聊天,追逐打闹。

我在避开人群的地方找了一块光洁的大石头,侧面阳光开始冥思。不时有人过去敲打庙前的洪钟,来唤醒需接受他们祈福的神,普通游人祈福一般只要撞钟三下即可,有些人会丁零当啷一顿猛敲。

据说日本的禅修十分重视庙宇内的钟声。游人击钟,钟响洪亮贯耳,声音好像环绕人的四周,然后渐渐地、声音消逝,然后才听得到大音希声。击钟人只听到响声,却听不到钟。而当静心者能听到声音散去后,只有钟的那个部分,那个无,最是寂静。

我看不到钟的方向,却能明晰地听到钟声,起、落、起、又落,敲钟人无意中扮演了静坐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不时有好事人过来干扰我,发出一些怪声,或是过来拍照,我没有睁开眼睛,否则只会引来更多好奇。

冥思时,很多杂念都会一股脑地涌上来,让人坐立不安,觉得全身似乎都不得劲,非得动一动才好,像是脚上爬了蚂蚁,脸上叮了蚊子。可是若是真不理睬,那一秒一下也就过去了。杂念之类,就让它们翻腾,就是特地留出时间来给它们涌现,当你发现头脑可以在各种迥异的事情之间跳跃时,才知道自己有这么的乱。但是头脑不具恒常性,它这一刻想着这样的快乐,下一刻马上就厌倦了,它又发明出了新的刺激来想。

所以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大概在四十分钟之内神游了十万八千里,又回到了GuruShikar峰,但是头脑干净了很多。

之后去的蜜月点和ShantiShikhar几乎都乏善可陈,我回到镇子上吃午饭,在装修得有些俗气却总是人满为患的Arbuda餐厅叫了一份纸多萨(PaperDosa)。食物上来的时候吓我一跳,足有人的一条腿那么长,横在桌子上让我无从下口。

小贴士

多萨(Dosa),南印特色小吃,由扁豆面做成像纸一样薄的饼,中空地卷在一起,可以蘸酱料吃。

下午去私人汽车公司买了去蓝色之城--焦特普尔(Jodhpur)的汽车票之后,我再一次来到纳基湖边看书,这一回从傍晚读到了日落,白色衣服的库马里斯学员一遍一遍转湖,他们小声地谈笑。再次抬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湖面被洒上一层金光,喷泉开始喷出水柱,泛舟的游人沐浴在光里,其乐融融。有鸭子一家歪歪倒倒地游上岸来,聚集着大吃不知谁人洒下的饼干渣和谷粒。阿布山突然也变得可爱起来,天空有层次地显出深紫、靛蓝、绯红、叶黄的颜色,远山上的蟾蜍石清晰可辨,很是突兀。湖边的商店已经点上灯,在水面投下绿色、黄色的光束,三棵棕榈树高耸着挺立,竟赫然有了夏威夷的风情。不禁让我感叹,阿布山就像一个化妆功力深厚的糖水女生,拍出的照片都很好看,却不值得深入交往,它无法满足你一层一层剥洋葱的惊喜。

回到旅馆,他们仍在大声地放着印度歌舞音乐。昨晚我想要早些睡觉便被这音乐吵得不行,还有小孩子的打闹声。于是我想,今天不如跳舞。

楼下的小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小卖部的伙计在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音乐是从厨房放出来的。已经很多天没有跳舞了,自从离开中心后突然发现竟没有机会再跳舞了。之前在做静心时跳,在工作间隙溜出来跳,在晚课的时候跳,在派对上还要跳,跳得膝盖都开始隐隐作痛,却停不下来。

我没有理会小伙计的惊愕表情,闭上眼睛就开始在院子里起舞,印度的音乐正合我意,曼奇许也几次说我恐怕前几世是印度人,跳起印度舞来有模有样。我其实不在乎模样,只是我的身体想要动,它需要发泄,所以我任它挥舞、旋转,我在阿布山的寂寞和孤单都交给舞蹈,让它帮我宣泄出来……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连矮墙上都坐了邻居。好奇的应该是我才对,印度人不是能歌善舞吗,为什么大家都只是看着我跳?我问Ashoka。

他说:“我们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跳,况且这里也不是跳舞的地方啊。”我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任何地方都是跳舞的地方啊。”但是我马上就意识到了,我已经不在中心,大家会开始批判和打量了,现在我在大家的眼里就是一个怪人。时间、地点、人物,在他们看来,只有所有的条件都成熟,才是跳舞的时机。太不即兴了!太多束缚了!

我心情有些压抑,停下了舞蹈,准备上楼,不小心瞥见小卖部的小伙计正轻轻地摆动着身体,厨师也把案板剁得咚咚锵锵,他们朝我微微一笑。做一个说客是无意义的,只有他自己亲尝过自由的快乐,才会甘愿地放下之前所耽溺的,甘愿去寻找。

我无法向Ashoka形容为何想跳舞时就跳舞是快乐的。正如一个人不走出他的暗室,永远也看不到满天繁星正盛。

当日主要开销

GuruShikar包车:500Rp午餐@Arbuda:125Rp巴士往焦特普尔:200Rp晚餐@KanakThali:130Rp

56天共计76000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