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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到奥地利,孕期的小日子(4)

我们决定早上出发去萨尔斯堡,那里离家非常近,仅140公里。怀孕四个月的我虽然不再有妊娠反应,但总感觉很疲惫,去的路上就一直睡着。在萨尔斯堡古城里游览的时候更觉得疲惫不堪。因为游览过无数欧洲大大小小城市,我对这些古老的建筑和教堂已经不再兴致盎然。

晚餐七点才开始,时间还早,我们开车去了30公里外的一个湖泊,那里已经不属于奥地利而属于德国了。

天气很冷,很多山谷里都下了雪。湖泊位于山谷之间,形状细长,在漫天飞雪中,如同一位温婉的姑娘。湖面上横跨着一个很长的木桥,我们站在桥中间,静静看着这碧水流波,迎面是阿尔卑斯雪山的山尖。我们牵着手抬头看那些慢慢飘下的雪绒花,比赛谁可以用嘴接到雪花。那是一种无声的浪漫。

傍晚回到萨尔斯堡,我们突然意识到两人都没有正式的着装。记得第一次骑摩托旅行到托马斯外公外婆那里的时候,本来要去听钢琴演奏,但穿得太随便很不礼貌,就没去成。现在我是孕妇还可以理解,可托马斯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还穿了一件后面带着帽子的休闲外套。他每次买衣服总买一样的款式,根本没有正式着装。所幸我们已经在网上付款,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入场,最多把我们安排在不那么起眼的位置上。

音乐厅从外面看像教堂,走进去看又像城堡。它依山而建,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嵌入山体。里面的装饰很独特,也很漂亮,符合很多人对城堡的想象。

因为要保持最好的音响效果,欧洲音乐厅的建筑都很讲究。我去过很多类似罗马斗兽场之类的剧场,无论那个建筑有多大,站在剧场中间说话即使不用话筒,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地听到声音。这里的表演从来不用话筒这种扩音设备,这种强大的建筑艺术本身造就了一个音响空间。

用餐的地方在楼上最尽头的音乐厅,我们来得很早,也许是因为着装关系,我们被安排坐在舞台的右边,但总算比较靠近。餐桌很讲究,刀叉餐具的摆设尺寸一毫不差。我真担心自己不精湛的刀叉用法会成为笑柄。

首先给我们上的是餐包和餐前汤,汤的味道很奇怪,黏黏的,并不适合我的口胃。撤掉汤后第一场音乐就开始了。三个小提琴手、一个中提琴手、一个大提琴手出场,他们协奏出来的音乐,从第一个音符起,就把我软绵绵地拖进了曲子里。我从来没有对小提琴有特别的爱好,比较喜欢听钢琴,但是那天是我听到的最美妙的小提琴曲。

一曲音毕,走进来一个男歌手。他一开口我才明白,我大学时音乐系的男美声都是噪音。他浑厚的声音,让整个音乐厅的空气都共鸣起来。有时候明明是他一个人在唱,但是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合唱。后来女歌手也进来了,她唱的是意大利歌剧,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然而她的感情十分充沛,糅合在她的声音里,显露在她的神情上,爱恨情仇恰如其分地从音乐中流露,不需要懂得语言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我想真正的艺术大概不需要那么高不可攀,也不需要理解。人是有情感的动物,可以很容易融入进去。

第一场结束的时候我和托马斯都意犹未尽。原来歌剧也可以这么美好。不过最可惜的事情是,自从我怀孕后我就失去品酒的权利。从第一次来欧洲,我就爱上了这里的酒,尤其是白葡萄酒。我最喜欢的德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产的白葡萄酒,喝的时候能感觉到葡萄在阳光下的快乐。如此美好的夜晚,没有了美酒真是憾事。我只能喝着苹果汁,眼馋着坐在我隔壁一对西班牙夫妇一杯复一杯地品尝琼浆玉液。

第二场结束时上了主菜,这里的主菜很有名,是两百年前莫扎特时期的古法菜,做得是阉过公鸡的鸡胸肉。在欧洲已经很少看见这道菜了。不过我不喜欢吃肉,尤其不喜欢吃鸡肉。我吃光了肉周围的蔬菜,尝了一小块鸡肉,盘子里还剩了一大半。服务员在撤餐具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太多了,我笑笑说对我这种小个子是太多了。

第三场唱的是德语歌剧,托马斯有时候会给我做翻译。其实我并不需要翻译,只是听就觉得很舒服。我们后面的一桌是一对日本夫妇和两个孩子,孩子们听得很入神,小女孩还把椅子搬到前面来。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里面的唱词,但我们都很享受这种艺术的氛围。

三场结束,演奏家们鞠躬谢幕,听众的掌声不息。本来都已经站起来鞠躬准备退场的他们,因为这长达几分钟的掌声,都坐了回去,为众宾客加演了一场。托马斯说,如果掌声不息,都会赢得加场。我也很高兴又多听了一场,并且有幸听到了自己熟悉的曲子。吃完了最后的甜品——蜂蜜冰激凌,这场近三个小时的晚餐完美结束了。

我和托马斯都很感动,为音乐剧的动听,也为我们顺利走过了婚姻的第二个年头。以后的路还很长,今后我们的生活里也不再只有我们,将有新生命加入我们的生活。

走在月光下的萨尔斯堡老城里,我们紧握着手,回忆起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我们一起体验了很多故事,经历很多第一次,就像现在第一次听歌剧,第一次要为人父母。

毛特豪森集中营

在二战胜利65周年的纪念日这天,一清早起来托马斯就把我拖出去说要参加二战胜利的一个纪念活动。我当时心里很不情愿,说二战纪念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这是国家政党该关心的事情。我去了之后却感触很大。我们去的是毛特豪森集中营,它是二战时纳粹德国建在境外的第一个集中营,也是二战中最后被解放的一个。在那里,先后有20万奥地利和欧洲各国的反法西斯战士、犹太人和无辜平民被囚禁,12万人被屠杀。

这些数字在今天听来,很多人感觉只是一个数字。然而,欧洲的这种纪念活动并不像国内搞得那样形式化,是真正有教育意义的。德国人在这一点上的教育最为慎重,大多数德国人从不掩饰他们的祖先曾经犯过的错误。他们勇敢地承认并记住那段黑暗的历史教训。这种面对现实,敢作敢当的精神,比日本人回避甚至歪曲历史光明磊落得多。

那天的毛特豪森集中营人山人海,山坡上到处停满了车,从车牌看出很多都是高官政要。我以前真是低估了二战对欧洲的伤害,他们大多数人都谨记着那段历史。

在我的印象中,中国人和西方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中国人对生活的态度要比西方人乐观,总是看着积极前进的一面,努力忘记过去的悲痛伤害。大多数人都觉得将来会更美好。而西方人习惯了往后看,生活态度相对要消极很多,即使生活环境优越,也总是会抱怨种种。

这也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来我觉得国人的生活态度很好,乐观总是比悲观强,生活得快乐,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呢?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又觉得国人生活在一种假象的乐观和希望里,如同电影《黑客帝国》里的母体,不过是自己的虚拟。我们今天的年轻人包括我自己,大都忘记了历史的教训,也很难看清现实的真伪。纪念历史的那些活动,年轻人少有自愿参加的,大多是一种走形式的作秀。

来这里参加活动的有世界各国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曾经在这个集中营被关押过。当年被囚禁在此的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他们再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一种什么样的辛酸呢?我能感觉到沉痛的气氛,至少从我身边的托马斯就能感觉到他对二战的深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