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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到奥地利,孕期的小日子(1)

疯狂的奥地利女人Jasmine

晚上,我们从温暖如春的以色列到达了零下七度的维也纳。我们没有提前安排住处,只是知道有一个朋友在LINZ——奥地利的第三大城市,离维也纳两三百公里的样子。她住在自己用一个巴士改造的房车里,四海为家,最近回到了家乡LINZ。托马斯在国内联系她的时候,从谷歌地图上发现她的巴士停在多瑙河边一个港湾旁,并没有确切的地址。我们在出发前租好了汽车,用时一个礼拜,取车后直奔LINZ。晚上十一点我从车里醒来已经到了LINZ,Jasmine的手机关机了,我们只能自己寻找她。我很佩服托马斯的方向感,冰天雪地的夜里,他凭着对谷歌地图的记忆,很快就找到那个港湾,转了几个圈后终于看到Jasmine的黄色大巴车。

我从未见过Jasmine,但是听过很多她的传奇。她很疯狂,男朋友多得数不清。托马斯看见过她为了报复男友,半夜把他从车里赶了出去,马上进来第二个男的。Jasmine还把男友的护照藏起来,因为他是以色列人,没有护照出不了境。还听说她裸体开敞篷车,害得一个卡车司机差点出车祸。

我觉得Jasmine很有个性。我曾经在照片上见过她的样子,满头的螺旋发,还戴着鼻环。她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孩,很讨人喜欢,做朋友很好。托马斯跟Jasmine是很要好的朋友。

我听着这些疯狂的故事很过瘾。然而第一次见到她,和想象中的样子却不一样。她的头发复原了,听说在西班牙某个农场打工时认识了一个巴伐利亚的男人,为了他,她决心变成平常女人。可惜的是,我见到她的时候俩人已经分手。

我问Jasmine此生有过多少个男朋友,有没有想过要结婚和生小孩。Jasmine说:“我的男朋友早就数不清了。”“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在本子上记录和多少个男孩接吻做爱,结果被妈妈发现。后来就不再写日记了。”“自己不是能结婚的那种人,所以从来都不想,喜欢自由,不要任何人的束缚。”

“小时候梦想着有一个大巴车装着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游荡,后来我就这么做了。将来我想航海,从水路环游世界。”她一边打工一边旅游,现在在考船只驾驶执照。“你可以找一个水手男友。”我后来这样笑她。

至于生小孩,她说她不会。十六岁的时候怀孕过,当时做了很艰难的选择,最后还是打掉了。“此生不想做一个母亲,我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的生活看似很混乱,很漂泊,可是我能理解。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想要的是自由,去哪里都是家。她过得一点都不贫穷,因为这就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托马斯的妈妈也是如此,她放弃了德国银行的工作,去了耶路撒冷,没有工作签证,她宁愿在大街上弹吉他。虽然也有人提供给她不错的工作,她都没有接受。她说她是虔诚的基督徒,不对上帝说谎,不愿意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来特拉维夫接我们的时候没有钱,她用上午弹吉他唱自己写的歌的钱,买了去特拉维夫机场的车票。外婆给她在德国买的房子她也不要,给的钱全部捐给了教堂。即使没有一分钱,她总有办法在任何地方生存。托马斯也很少给妈妈钱。他说,给她一百万她都会去捐给教堂。但托马斯不反对妈妈的生活方式,并且很理解她的想法。

可能国内的很多人不能理解这种生活方式。不过我真的很佩服婆婆,她和Jasmine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追求心灵上的自由。

艰难的欧洲新生活

在欧洲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是窝在Jasmine的巴士里度过的。外面下了很大的雪,Jasmine在巴士里装了一个自制的暖炉,木头烧得红红的,车里十分温暖。可是入睡后火渐渐熄灭,车里就开始变得很冷,托马斯怕我感冒把大部分厚被子给了我。到了早晨,他看上去很疲劳,像感冒的症状,我赶紧泡了姜茶给他喝。

Jasmine的朋友来接我们去她爸爸的房子,在LINZ的郊外。楼上他住,楼下给我们住,因为是女儿的朋友,Jasmine的爸爸一个月只收我们300块,包括了房租水电和暖气。这个房子带一个花园,家具齐全,不可能找到比这更便宜的。我们打算定居在TIROL——奥地利的度假区,靠近德国和巴伐利亚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只住两三个月。把房子定下来后,我们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开车去德国北部看望托马斯的外公外婆,那里离我们的住处一千多公里,是一段漫长的旅行。去北部外婆家的路上大雪纷飞,天地都是白茫茫的,我的心情变得很低落。到欧洲后我十分想家,每次都泪水涟涟。有时我会和托马斯闹小矛盾,每每这时就更加伤怀。怀孕初期原本就敏感,还在过年的时候背井离乡,这让我心里更加悲伤。

我总想起离别时妈妈悄悄擦眼泪的情景,她不想我去欧洲,总说那里不好:“你会想家的,以后看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你会掉眼泪的。”这话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释怀。每天晚上想起就要流泪。刚到德国的第一个礼拜,我每天晚上都是流着泪水睡觉。这让我愈发多愁善感,托马斯拿我没办法,只是偶尔抱着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托马斯的家里我最喜欢外婆,她总是一见到我就抱着我亲。外婆外公从行为到心灵都是高雅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三个孩子个个都过着很奇怪的生活。

外婆摸摸我的肚子,高兴得不得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曾孙。她知道我喜欢吃水果,就买了一堆洗好放着给我吃,还换着花样做各种美味。可惜我那时候孕吐厉害,吃一点东西就全吐了。我觉得有点内疚,把外婆的辛苦劳动成果都吐掉了。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有些辛苦,最主要是心里很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身体情况下换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即使是常年旅游的我也觉得很难适应。车子只租了一个星期,两天后我们又要赶回奥地利。

2009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在高速公路上度过,那时混混沌沌,睡睡醒醒,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才在高速旁找到一个小旅馆。我很伤心地抱着外婆给的音乐娃娃流着眼泪睡下,结束了这漫长的2009年。

后来的三个月里我都抱着这个娃娃,拉响她的音乐我才能睡觉,抱着她好像回到了家。我从小没有什么玩具,这话说起来欧洲人都不相信,但是我不记得我有过任何玩具。托马斯说,即便是非洲的小孩都会有一个娃娃抱着睡觉。

我说我没有。他说我是个可怜的小孩。但是我小时候很快乐,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可怜,孤零零地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要生小孩,也不知道定居在哪里,没有健康保险,没有定居许可,一切都有待解决。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在德国的医院检查后医生说一切正常,肌瘤对宝宝没有影响。他说五分之一的女性都会有肌瘤,除非出现严重症状,一般都不需要对它进行处理,所以我不用担心宝宝的问题。这算是来欧洲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就这样,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我开始了在奥地利的生活。好在LINZ到处都找得到亚超和中餐馆。我很讨厌吃中餐馆的食物,但我更加讨厌吃欧洲的任何食物。

现在,我吃什么都难受,也不知道吃什么才好。我觉得一个人身体最大的不舒服就是胃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来,那种感觉让人痛恨不已。

难受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既混沌又让人讨厌。我思念家乡和亲人,就会更加自怜。其实我身体舒服,心情不错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可怜。自怜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想哭。这大概是孕期综合征的明显症状。

很多朋友都说,我是一根扔哪儿就长哪儿的杂草。在内心深处我也相信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适应的。这只是一个过渡期。

送回租的车子,我们打算买一部车,在欧洲没有车实在太不方便。

按照托马斯的性格,这又将是一场长期的挑剔战。这位“葛朗台先生”开始做很多比会计还精确的计算,哪个车最便宜,哪个车耗油最少,哪个车保险费最低。他从众多的品牌中选择了DACIA,说是最便宜的新车之一,最低价才7000欧。不过他通过另一番计算后,决定先买一个旧车用用,说是观望一下。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异议,家里财政大权在他手里,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后来,他从德国汉堡买了一辆300块的车,十四年老的铃木。他要坐火车取车,再开一千公里回来。车子注册在他外公的名下,因为外公驾龄长,保险费非常低,上牌照也比较便宜(在奥地利上牌照比德国贵好几十倍)。当然,这些都是这位财政先生经过精确计算研究出来的。

他这种性格我结婚前就知道,刚开始谈恋爱时有点受不了,觉得太小气,我想喝一口他的可乐都很难。由于婚前我的收入高,也不太在乎钱方面的事情。结婚后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我们吵了不少架,他也改变了一点,我的承受能力也慢慢变强。我想夫妻应该都是这么一路磕磕碰碰磨合过来的。

我们吵架的原因很可笑,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小时候都不见得会为那点事情和小朋友吵架。我们没有因为钱或者感情吵架过,在这些方面我们之间有百分百的信任。我从来不怀疑他会被哪个女的勾走,谁受得了这么自私小气的男人。他结婚后回家说的第一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以后出去再也不用给别的女人买单了,因为有充分正当的理由:他结婚了。

因为大暴雪,来接我们去火车站的的士没有按时到达,我们错过了火车。那时候是晚上一点多,我觉得十分疲累。怀孕几个月来我很容易犯困,时时刻刻想睡觉,不想起床也不想出门。但是托马斯非常黏我,我们在一起这几年,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朝夕相对。他每次出门买东西,或者办一点点事情都要拉着我。我不喜欢这样,因为属于我的私人空间被他扰乱了。所以这一次我决定不和他一起去,态度十分坚决。他很委屈地买了一个人的车票,去了四天。

我终于放松地大睡一场,醒来时有时会想他,感觉却很好。偶尔他出门一天,我就像小鬼当家里的凯文,先是高兴,再是思念,然后会有些担心。我们一起骑摩托车旅行路程加起来四万多公里(还差两千公里就可以绕地球一圈),从来没出过车祸。但是每次我不在车上,他就会出点小插曲。我在的时候他比较小心,而且他在车上叽叽喳喳对我说个不停。他自己开车时我便会有些担心。然而,思念他的时候,比他老在我面前说个不停的时候更甜蜜。

他去德国拿车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奥地利的法律规定,如果我不在怀孕十六周之前拿到MUTTER-KINDERPASS(相当于国内建卡),我将来就拿不到MUTTERGELD(母亲金,是政府对女性怀孕哺乳时期的一种补贴),那时候我刚好怀孕十六周。他拿到车后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第二天赶上限期的最后一天去妇科医生那里检查。

这是我来欧洲后第一次正式看妇科,我很高兴。看到肚子里的那个小小胚胎慢慢在成长,已经有了形状,小手小脚像小外星人。平时我大多在抱怨孕期的不适,看到屏幕里的那个影子的时候,突然有了做母亲的感觉。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矛盾,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妈妈。我害怕将来因为孩子失去自由的生活。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很感动,怀孕造人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有什么是比制造一个人更加复杂的工程呢?

在奥地利医院更有意思的是,医生懒得说英语,所有的事情都对托马斯交代。有时候医生或者护士会对他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托马斯很无辜地回答:“我肚子里没孩子呀!”再次提到子宫肌瘤的问题,我发现欧洲的医生与国内的医生完全不一样。国内医生会把最严重的病情告诉家属,欧洲的医生却以安抚为主。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那么健康,还是医生总是尝试着让我放松,从我第一次孕检开始,医生就只给我两字:没事。每次他们都很认真地告诉我,那肌瘤不会影响我的妊娠。

后来我问了在德国的朋友才知道,奥地利的孕检和德国的孕检相比次数少很多,程序也少很多。第一次孕检要查血,以知道我的血型,抽了五六试管。我本来就很虚弱,抽完之后头晕了好久。吃一点东西就又开始吐得昏天暗地。做妈妈实在太辛苦了。

有时候我趴在厕所一直吐,边吐边哭。这时托马斯会跟过来,搬个椅子让我坐下,接一杯水让我漱口。有一天他看到我哭,很认真地说:“我们要是企鹅就好了。”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样你就可以生一个蛋,你坐在上面孵蛋,觉得辛苦了就叫我:托马斯过来孵蛋。”我一听扑哧一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流泪。

托马斯有时候很自私。我挺个大肚子,他还要我每天做饭吃,打扫卫生时从来不帮我,好像做一点事就会掉块肉。有时我想吃比较贵的水果或者虾之类的,他会拒绝给我买,他的理由是不值得花这么多钱。他会做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不知道是该打他还是该宠他。和他在一起就是要忍受他的缺点。

不过好处也有很多,我从来都不需要为生活担心,比如我的签证、健康保险都是他在处理。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生活永远都不会无聊,他那张嘴从不让人寂寞。

拿到健康保险的方法是找到一份工作,他已经六七年没上过班了,毕业之后工作不到半年就开始创业,现在更是不愿意上班,他总是觉得上班的性价比太低,花费的时间长,与收入不成正比。

我们最理想的方法是找到刚好够交保险的工作,多少钱无所谓,工作时间越少越好。很快他找到了工作,健康保险、存款证明一并办好,就这样我很顺利地拿到了奥地利五年的居住卡。用这个五年的居住卡我随时可以搬回德国并且拿到德国的五年长居,而且不需要过德语关。因为这时候托马斯的身份不是以德国人而是以欧盟公民的身份搬回去。在德国我就是过了语言关最多也就拿三年长居。

其实,我们两个人的行李加起来不过一个行李箱,搬到哪里都无所谓。最开始我们考虑过加拿大、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最后都被我否决了。我希望我们要么待在中国,要么待在德国。能接受奥地利是因为也是德语国家,也有朋友在。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居住问题已经解决,也有了健康保险和合法居住签证。生活沿着好的轨道发展着。

怀孕的艰辛

说起怀孕的艰辛,最难对付的不是孕吐,而是奇怪的荷尔蒙。这段时间,我脾气变得烦躁不安,遇到一点困难和委屈都会流眼泪,也开始多愁善感。平常看起来还很正常,但是一哭起来没完没了。问起原因也说不出缘由,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孕期抑郁。或许是在国外,我的情况十分不好,直到孕期七八个月才开始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