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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行也欢喜,停也快乐(4)

在汉堡的时候,我们去外婆家里看了外公外婆。外婆很高兴,逢人就夸曾孙女儿乖巧。其实伊娃越来越调皮了,不肯坐在那里不动,而是整个房间溜达,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下,我一不留神她就打坏了外婆一个盘子。她也知道她自己干了坏事,有时候她故意去做这些事情,她只是想尝试看看,她做事情的底线是什么。她乐此不疲地去挑战我的极限,直到我狠狠地打一下她的手,她才会哇哇哭两声不再做了。我安慰她一下,她还会卖乖,指着我不允许她碰的东西教我“nein”(德语:不的意思),要说很多遍,而且我一定要听着,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一样。外婆做了一个蛋糕,是用一种很特殊的莓果做成的,酸酸甜甜很好吃,伊娃也吃了一大块,还喝了一杯果汁。吃了这么多东西,她的精力无处释放,总憋着劲儿想干点什么。我看势头不对便赶紧带她出去散步,让她把能量释放出来,不然在家里要折腾个鸡飞狗跳。

外婆家在13楼,我们要坐电梯去大堂。伊娃第一次独立站在电梯里的样子很有趣,电梯上升的时候她抖动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模样又憨又萌。她在大堂四处溜达,逢人就打个招呼。我看她精力实在太好,就带着她去爬楼梯。这时我发现,小孩子的潜力真的无比强大,只是做父母的没有给他们机会表现。我们总觉得他们还是婴儿,是宝贝,很娇弱,很想保护好他们。实际上他们已经很厉害了。

伊娃那时候一岁七个月,竟然一口气爬到了13楼。从第一层到第六层,她是一个人爬,我跟在后面。六楼以后她伸过来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抓着扶梯,就这样爬到13楼。虽然速度像小蜗牛一样,却是一口气爬上去的。到了外婆家里还没觉得累,又拉着我下楼去大堂转了一圈。不管你相信与否,她就那么轻易地做到了。我要做的也许就是相信她,让她尝试安全范围内的东西。

她也并不是没有安全意识。其实人的安全意识是天生的,伊娃五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从床上掉下来。从那以后她在床上爬的时候爬到床边一定会停下来往后退。我们要给孩子更多的信心,鼓励多去做些想做的事情。

汉堡附近有个很大的主题乐园叫作海德公园。在生日的时候可以免票。托马斯那天生日,我们拉上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窗好友Adreas,一起去了海德公园。伊娃还小也是免票,所以四个人就买了我一张票,倒是划算。

我喜欢玩刺激的东西。过山车表面看起来多吓人,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可能是剖腹产的原因,生完孩子以后,我去坐了一种飞起来的转盘,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坐上去感觉十分害怕。那是从未有过的身体上的恐惧,心跳骤然加快。我一直怀疑是动过手术器官挪动的原因。不过我还是想试试自己的极限。

海德公园里面有很多极刺激的活动。那里有很多不同的过山车,最快的时速两百;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手工制造的木制过山车。托马斯害怕这些东西不愿意去坐,我一个人坐还是有些腿虚,于是拉上Adreas一起上了过山车。托马斯说得极恐怖,但我还是上去了。下来以后觉得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我并不是因为动过手术就胆怯了)。

人有时候需要去面对一些自己害怕的东西。我大学的室友有一头齐膝的长发,晚上总是披头散发地去上厕所,宿舍的厕所要路过一面镜子。在晚上幽暗的灯光里看见镜子里披头散发的人影都会害怕。我问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不会害怕。她说:害怕啊,但是越是害怕我就越要定睛看着自己,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因为人是不怕鬼的。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鬼,都是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只要勇敢地面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后来,Adreas看着那个90度直下的水上过山车,说自己老了不能陪我玩。于是我一个人玩遍了主题乐园里所有的过山车和跳楼机等刺激的游戏。到最后过山车对我来说是可以在上面放松地感受自由飞翔的速度,我可以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在腾空飞。这种美妙的感受,不敢上过山车的人永远感受不到。所以我越来越感觉到教会伊娃勇敢尝试各种新鲜事物的过程很重要,因为很多乐趣,永远只有敢于尝试的人才能体会到。

德国的春天非常美丽,一路看到花儿满山开放,北部的春天比南部的早一些,我们出发的时候,家里还下了一场雪。但这时候的黑森州早就春意盎然了。晚上在高速上穿过森林的时候会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韭菜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在德国没韭菜吃,但也有不同的替代品。熊葱模样与韭菜不同但味道一样,德国人用来做面包配酱吃。超市也有卖。听说有些森林里遍地都是熊葱,但是我只听说过并未见过,夜晚闻见空气中韭菜的香味,想来是黑森州的熊葱破土了。虽然不能去自己采摘,闻着也觉得很快乐了。这是春天的味道,是我们春天旅行中的别样滋味,就好比伊娃带给我们旅行中的小清新。

婚姻请不要断章取义

一转眼,搬到菲森两三个月了。菲森是个特别美的地方,我从家出门走十几米,就能远远地看见虎山和新天鹅堡。春天的时候,草场上开满大片的鲜花,看起来十分美丽。然而,我在菲森的生活并不轻松。三个月来我不断地生病,感冒、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看了好几次医生,总是好一点又不完全好,隔三差五就复发。在国内吃的抗生素剂量大,总觉得德国医生下手太轻,病情也反复无常。去东德旅行十天,一离开菲森我的症状马上就好了。奇怪的是一回来我就处于半感冒状态。不到一个礼拜,鼻子整天喷嚏、脑袋嗡嗡、喉咙发炎、咳嗽。可能我对菲森的某种植物过敏或者对新家的某个物质过敏,一回来就反复了。

傍晚的时候带着伊娃出门散步,回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躺在伊娃房间的沙发上就不想动。托马斯反复催促我做饭,让伊娃睡觉。他带着伊娃在我旁边转了好久,不停地催我起来。我忍不住对他吼: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你和伊娃是不是不要吃饭睡觉了?之后便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和伊娃在厨房窸窸窣窣。一会儿他又把我弄醒,说伊娃吃过了,你给她洗洗让她睡觉吧。我头晕眼花,一句话都不想说,隐约中听到他说不知道怎么哄伊娃睡觉,然后又一个人解释了半天,最后干脆把伊娃留在我旁边自己跑回房间去了。

伊娃当真是乖巧,坐在我旁边半天不动,隔了一会儿爬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发出哦哦的声音,意思是心疼和喜欢我。我爬起来给她换睡衣、擦脸、泡了瓶奶,她自己抱着奶瓶睡下了。前两天她发烧,我为了照顾她,晚上睡在她房间的沙发上,昨天她身体好了一些,这两天我是守着她睡。

等我洗漱完再躺下后,伊娃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了。我却再没多少睡意。这和我浪漫的蜜月一样,也是我婚姻生活里一个真实的片段。其实婚姻或者人生,就好比一篇文章,我们不能断章取义。这也是我在婚姻里成长,慢慢感悟出来的。我们的爱情轰轰烈烈地爱过来,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他有可爱的时候,也有像今天这样可恨的时候。若我还是年少时的那个我,定然是受不了这种状况,会认为这个男人不爱我,或者不值得我爱。但是我们的婚姻生活风风雨雨走到今天,我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女人。我会觉得这只不过是我婚姻生活里的一个篇章,我不能断章取义。

最近看了一个电视剧叫作《AA制生活》。我对里面的剧情感悟最深的是,不管夫妻生活里看起来有多少困难,两人的个性有多么的不同都不能轻易放弃。闹矛盾的时候就想想,当初我们是怎么样一起走到今天,怎么才从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变成了共枕眠的夫妻。当初你受得起他的好,今天为什么受不起他的不好。

人生是否幸福,全在一念之间。当初我受得起一起骑摩托车环游世界的浪漫,婚姻生活里我也得承受他的各种缺点。我爱他的时候如火如荼,我恨他的时候也咬牙切齿。这些都是婚姻路上必须经历的,只有经历了这些风雨而不改初衷,我们才有一起变老的可能。

这些话说起来容易,经历起来有多难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我也有过很多想放弃的时候,幸得托马斯对我们的婚姻坚持不放弃。特别受伤的时候,分开的话我说过几次,每次都下了些决心,但他从没放弃过我。有回大吵,他跟我说:“你是不是吵架的时候就想跟我分开,是不是你觉得如果当初不跟我在一起就是正确的,是不是觉得离开了我你就快乐了?你看我也有很郁闷的时候,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想分开的话,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我突然明白:难道我跟他分开了我就开心了?有时候夫妻吵架就是两人在钻牛角尖。吵完之后隔段时间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两人都咬着不肯放。我今天有脾气因为生病,他又不懂得体贴。我咬着这事就能把它上升到他爱不爱我的问题。这就是婚姻的断章取义,把一件事升华到整个婚姻的定义。

我有时候回想过去那些多的记不清的吵架,会发现绝大多数都不记得吵架的原因,能记得清的吵架并没有几次,但我曾经想分开的念头却多得数不清。如果真的因为某次冲动钻牛角尖而放弃一段感情,是多么可惜和可笑的事情!所以在理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要珍惜!这个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想不通的心。

前段时间家里来了客人,我们给她们看旅行的照片。我们旅行太多,照片多得自己都不想看,所以只是有朋友要看的时候我们自己才会看看。我们一起看了很多在西藏的照片,回忆了在阿里骑摩托车的艰苦日子。我突然觉得在柴米油盐现实生活中无比平凡的男子,其实是那么优秀。虽然那些日子已经远去,可那些故事都真实地存在过。时间往往能磨平一切光芒,当初仰慕的东西或者人,一旦我们拥有了以后,经过长时间的接触,那些光芒慢慢地被我们忽视,柴米油盐酱醋茶便是过日子。

信任出来的好爸爸

伊娃的第二个夏天到来时,我的第一本书终于出版了。为了配合出版社做宣传,我必须回国两个月,托马斯极不想去。我们吵完架后决定,他带着伊娃在德国,我先回中国,到六月的时候他再与伊娃来中国与我会面。话说得很轻巧,但是想到要与伊娃分开心里十分难受。

自她出生到她一岁八个月,我们没有一天分开过。离开前几天我每日坐立难安,想着这么久看不到她,这一个月里她会长大很多吧?她会学会很多新的东西吧?我将错过她的很多瞬间。去机场的路上伊娃并不知道我要离开,玩了半天她也累了,快到机场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我很舍不得想抱抱她,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我身上,很快又睡着了。这样也好,她看不见我离开的样子,不会那么伤心。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拉着行李箱进了机场,在旋转门翻过来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听说托马斯一人照顾伊娃,所有朋友都觉得吃惊(不管是欧洲人还是中国人)。奥地利的女友说,我永远不会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丈夫独自看管这么长时间。中国的朋友都会质疑:托马斯能看好伊娃吗?

托马斯照顾孩子,我还是很放心。虽然平时伊娃都是我一个人照看,但我知道托马斯有这个能力。与托马斯相比,他才是那个细心的人。我在医院生伊娃的时候,他可以照看我们两个,而且非常专业。很多事情如果他想做都能做得很好。在这点上我非常失败,我一直没能让他变得勤奋起来。不过对于伊娃,托马斯还是一个好爸爸。我和托马斯这么些年,对他了解得很透彻,既然他主动要求,我虽然舍不得,但也希望他勤快,并培养他带孩子的乐趣。同时也让他理解,我并不是没有上班就很轻松。我认为家庭主妇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业,带孩子做家务也不轻松,不仅没工资也没捞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