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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的供养:新父母的幸福(2)

我们进手术室前要分开消毒,我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助产士一直告诉我,很快你又会见到他,他只是去消毒而已。我被推到一个窗口,电动的床把我移动到一个温暖的消毒床上,冰冷的后背感觉到很暖和。然后我就被推进手术室,医生和助手开始在我身上插很多仪器导管之类的东西,我很紧张地看着戴着口罩穿着消毒衣的医生护士们,冰冷的手术灯那么地刺眼,一种莫名的恐惧由心底而生。

然后麻醉师过来说:“是我,我带着口罩,但是我们见过,现在我给你做麻醉。”

我说:“我很冷。”他说:“是的,麻醉的时候你会更冷。”我开始不停地发抖。麻醉的时候有一个医生拉我坐起来,助产士拉着我的手要我不要害怕,说你就想象你在美丽的新天鹅堡生你漂亮的女儿。可是我无法想象,只是觉得害怕,我的头靠在医生温暖的肩上,还是不停发抖。麻醉以后觉得更冷了,我被放着躺下,感觉到腿被抬高,慢慢地失去知觉。我一直以为麻醉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其实不是的。麻醉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你可以感觉到你的腿,可是你没有办法控制它,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我猜测应该和瘫痪的感觉相同。他们在我的腿和肚子上工作,虽然不痛,但是我都能感觉得到,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害怕。

这时候戴着口罩的托马斯进来了,坐在我的头前,捧着我的脸说不要害怕。他也是第一次经历手术,还是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丝恐惧。但是他一直在安慰我,亲我的脸、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们这对年轻的夫妇就在这样一种心情下迎接我们的新生命。

护士拉起遮挡的布,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肚子上喷洒冰冷的液体,应该是消毒,然后我只知道有人在我肚子上动。其实已经开始动手术了,我已经害怕到没有眼泪。眼睛一直看着托马斯,一直看着他,听他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他就坐在我的头前,根本不敢站起来,整个手术过程他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几点溅到布帘上的血。

过了几分钟,他有些受不了,说他难受,可能要吐,有点呼吸不过来。问我他可不可以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我点点头。

他刚离开几秒钟,我就听到宝宝的哭声。手术很快就结束了。9点多准备动手术,10点开始推我去手术室,10∶39她就出生了。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半分钟后托马斯回来,他说他看到宝宝了,好大。我说,你刚出去我就听到她的哭声,好可惜你不在。缝合之前要清理子宫,我感觉到我的五脏六腑被侵犯地往上顶,我的胃翻江倒海,强烈地想要吐,眼泪都溢了出来。这种欲罢不能的恶心感持续了好几分钟。我不停地求托马斯要麻醉师给我全麻,让我昏睡过去,我可以不这么痛苦。可是医生说我的情况没有必要用全麻。

这时候助产士把清理好的宝宝带到我面前给我看。我的女儿个头好大,身上还带着子宫里的白色保护黏膜。可是脸是粉红色的,小手白得惊人。我以前见过新生儿,都是皱巴巴的脸,可是她不是那样。她那么粉嫩,睁开眼睛来看我,她的眼睛很像爸爸,十分明亮,还是双眼皮。头发是黑色的,比我的头发还要黑亮。

生她的前几天,我俩都在网上看新生儿的照片,说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新生儿都比较丑。没想到她那么粉嫩漂亮,起码算不上丑。她的脸很光滑,没有褶皱,生下来就像别人家满月的小孩。托马斯很激动,但还是一直陪着我,拉着我的手,缝合完了我被推回手术准备室,还要观察两个小时,我的身上到处都是管子都还不能拆掉。

在这漫长的两个小时里,我还是不停地发抖。从开始麻醉抖到现在,我越抖越厉害,还能听到自己牙齿触碰的敲打声。助产士说这是麻醉引起的。洗干净穿好衣服的宝宝被送到我的胸前开始学习吸乳。

我们给她取名伊娃,英文是EVA。她来自于ADAM和EVA的伊甸园故事,中国好多版本被翻译成亚当和夏娃,有的是伊娃,伊娃要更贴近音译一些。我十分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伊娃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女人,她是个勇敢的女人,敢于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吃了上帝不让吃的苹果,于是在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女人才会有凡间的生活。作为惩罚,上帝让男人必须耕种养活家小,女人要经历生育之痛。我希望女儿勇敢地去尝试世界上很多人不敢尝试的事情,就像她的父母亲一样。如果托马斯决定的是其他名字,我就要给她取一个中文拼音的中间名,因为她是半个中国人。我觉得EVA这个名字很简单,音译读,伊娃这两个字也是很可爱的字眼。最重要的是伊娃这两个字的左右部分,“伊”字的单人旁和“娃”字的右边旁加起来就是我的名字“佳”。托马斯和我都很喜欢。伊娃就是我们的女儿。

两个小时过去后,麻醉失效。我开始感受到腹部伤口和子宫收缩的剧痛。助产士给我打止痛针,打了两支吗啡后还是觉得很痛,颤抖并没有停止。助产士说吗啡的剂量已经是常人的两倍,但是没有阻止我的疼痛。她打电话给医生,经过医生同意后又给我注射了第三支吗啡。在一阵强烈的颤抖过后,一股暖流慢慢温暖我。我开始觉得不冷了,停止了颤抖,腹部也没那么痛了。喝了好多水,开始觉得好些了。

之前因为太多痛楚分了心,这个时候看着在我胸前粉嫩的小脑袋,做母亲的感觉慢慢升腾。我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觉得她是那么漂亮、可爱。我越看越喜欢,跟托马斯说她好漂亮,她是我女儿呢!

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我流了好多血,痛了一天,抖了一夜。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过了危险期,被推回住院部病房。托马斯订的是家庭房,我们就有了单独的空间,病房里有我、他,和我们新生的女儿。在德国医疗都是保险支付,托马斯跟我一起住,每晚只要付30欧元就可以,这还包括三餐的费用。在这个温暖的地方,助产士帮我们拍下了第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从此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上帝的礼物,我和他心爱的女儿——Eva。

在德国住院

我怀孕的时候看过很多人的分娩日记,其中也有很多是剖腹产。大多人都是到后面记不清了,大概是麻醉药的作用。我的身体特别抗麻醉药,所以整个手术过程我都特别清醒,手术过后打了三倍于常人剂量的吗啡才起作用,并且我一直都没有睡着。

那时候恶露已经开始,我看到助产士给我换卫生巾,医院的卫生巾跟尿片一样,整整叠着的三片都吸满了血。我的宫缩已经开始,一阵一阵地痛,伊娃吸奶的时候会很痛,伊娃哭的时候也会很痛。助产士说这是亲子反应,孩子哭,妈妈的宫缩就会加速。这种血肉相连真的很神奇。那时候我还全身插满了管子,动弹不得,虽然宫缩很痛,我心里却很感动。以前想象过很多次生下孩子后的感觉,却没想到这么幸福。

生孩子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幸福的时光,这幸福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像一首歌里唱的:心里满满都是爱。我在医院住了7天。其实,我们可以提前出院,但是我和托马斯都想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学会如何照顾好孩子,回家以后不至于手忙脚乱。

伊娃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是和我们一起睡的。助产士让托马斯把我俩的床拼在一起,放一个枕头在中间,让伊娃睡在上面。我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粉嫩的小家伙,既激动又幸福。我们两个人整晚都没有睡觉。我痛得睡不着,托马斯是因为伊娃在床上怕碰着她,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睡,睡得很浅,伊娃哼一声他就醒了。

托马斯在我怀孕后期以及生孩子这段时间的表现称得上标准的奶爸。他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喂奶换尿片洗澡都是他做,而且做得很专业。医院里的护士都很感谢他。当时有五个新生儿,晚上值班只有一个护士,托马斯把护士要做的事情基本都做了,到最后护士不知道放哪的东西他都知道。

那天在母婴室里,我需要溢乳垫,护士找了很久没找到,托马斯说,在右边的柜子上方,护士一看,真的在那里。我时常揶揄托马斯,说母婴室和工作室的东西放哪都知道,可以去那里做兼职护士了。

我手术完后几天肚子特别痛,宫缩加上术后胀气,特别难受。这时我才觉得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虽然我只是生孩子,但是感到身体上的痛苦能摧毁很多东西。术后我还做过一次噩梦,梦里特别残酷血腥,我醒来后大哭。后来我猜测是怀孕后期看了《藏地密码》那本小说的缘故。托马斯那段时间特别辛苦,哄完了小孩还要哄大人。住院那段时间,他把我照顾得细致入微。托马斯是一个聪明人,凡是他想做的事情基本能做得很好。他不是不会照顾人,只是平时不肯做。

术后第二天拆了导尿管,助产士让我起床自己上厕所。我动弹不得,助产士拉我坐起来,鼓励我说一定能做到。那时我的身体不听使唤,觉得完全没有能力坐起来。在助产士和托马斯的帮助下,我尝试着做到了。医生、护士、助产士,每个人都告诉我,要多走动才恢复得快。

有一次因为血压太低,站起来后就晕倒了,幸好托马斯从后面托住了我。每一次尝试坐起来,站起来,走动,我都觉得非常艰难。但是我想快点恢复,即使很痛,我都坚持配合助产士。在护士和托马斯的帮助下,我恢复得很快,每天医生来检查都说非常好。

第三天我的伤口拆了纱布,医生说我可以洗澡了。在医院三四天没洗澡没洗头,头发乱糟糟的。我怀孕的时候听说国内坐月子一个月都不能洗头,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助产士帮我擦拭了几次身体,换了自己带来的睡袍。第五天的时候,托马斯扶我到厕所,让我坐在凳子上帮我洗头。我还是忍不住淋了个澡,浴室的暖气特别大,所以也不担心受凉。洗完澡我觉得元气恢复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我不怎么吃西餐,再加上医院的饭也不太讲究,刚住院的时候,我还担心过饮食问题。过去全麦面包,以及一些果酱我都不吃。生完伊娃后我突然口味大变,医院里的那些东西都吃得津津有味。托马斯的一日三餐也在医院吃。生孩子最初两天我们都很辛苦,早餐送到房间的时候,三个人还睡得很香。送饭的护士后来忍不住告诉我们说:看你们一家三口睡在一起的样子真是太美好了,真想把它拍下来。

医院的服务非常好,厨师长隔两天就过来一趟,给我们一页菜单来选择,还问我有没有特别的需要,并告诉我想要吃什么口味都可以和他说。我那时候什么都能吃,菜单也是托马斯帮我选择。早上是汤、面包、香肠、果酱、蜂蜜、酸奶、绿茶和水果,中午是汤、米饭或者面条之类的主食,晚上是汤、面包、水果。生完孩子我的胃口改变了,我变得吃什么都不挑,包括肉食(我以前是不爱吃肉的)。这里的汤是速溶的。我一直觉得口渴,很多汤水喝起来觉得很美味。医生告诉我,一天要喝很多很多水,出很多汗,对发奶也有好处。

幸福和艰辛的母乳喂养

我怀孕时陆续有奶水溢出来,尤其是中期的时候。我丝毫不怀疑母乳喂养是最好的,我也相信每个妈妈都会有足够的母乳。在国内经常听说很多妈妈没有奶水,孕检的时候也问过医生。医生总是笑,说每个妈妈都有足够的奶水。我说了国内的情况。医生说不用担心,他们有很多的办法让我有足够的奶水,母乳喂养开始很艰难,但是只要坚持正确地喂奶,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利。

从术后观察期开始,助产士开始把伊娃放在我身上学习吸奶。伊娃趴在我身上,助产士让她靠近我的乳头,她马上张开嘴吸起来。

要说这第一次喂奶的感觉,那就是痛。小家伙虽然刚出生,力气却很大,一口死命咬着,我痛得龇牙咧嘴。她一吸奶我不仅仅是乳头痛,肚子也开始痛。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她吸奶会加强宫缩。这样非常好,可以促进恶露排出。

最开始的奶水非常浓,就像蜂蜜那样黏稠。因为奶水少,挤奶变得很费劲。伊娃很饿,像一条小鳄鱼一样,摇头摆尾地咬上来,好几次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她多吸奶,这对所有妈妈来说都是一件痛并快乐的事情。

开始喂奶的确很辛苦,会出现很多问题,有时候她咬不到,很着急,使劲摆头咬上来的时候会非常痛。不到两天我的乳头就被她咬出血了。这时候助产士叫我停下来不直接喂她,而改用吸奶器吸奶,吸出来后再喂她。医院的吸奶器是电动的,吸奶器刚开始吸奶的时候其实也痛,只是没有宝宝吸奶那么痛,每边一次吸十五分钟,奶水少得可怜。医生说初乳营养非常丰富,足够宝宝的营养供给。但是宝宝还是会觉得饿,所以医院也提供配方奶。

小伊娃在我肚子里就养得很强壮,生下来有4010克,乌黑浓密的头发,饱满粉嫩的肌肤,看上去营养很好。她喝奶也很厉害,刚出生两天就能一次性地喝完60ml的奶,也难怪她那么饿。

助产士有很多办法对付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奶头出血了她用专门的羊油擦在我的乳头上,再用两片看似橡胶的护乳贴贴在上面。这护乳贴在冰箱冰过,十分好用,减轻了不少痛苦。到下次喂奶的时候就取下来,让托马斯洗干净放回冰箱里。或者在喂奶后,用一小块纱布浸上事先冷藏在冰箱的薄荷茶,敷在乳头上。

产后第三天,我正准备给伊娃喂奶,突然发现我的奶水溢了出来,流了很多。奶水终于下来了,我非常高兴。护士提醒我说这几天会涨奶,会非常痛,要注意多做按摩。我分娩之前助产士告诉我要买大两号的哺乳内衣,我还不相信。那天傍晚我就相信了。我在一天之内就长了一个罩杯,这绝对不是夸张。也的确像护士说的那样,非常地痛。

涨奶水的时候乳头会变得很硬,伊娃更加吸不到。那两天我都是按助产士和护士说的每隔四个小时用挤奶器挤奶一次。最开始的时候一次只能挤出二三十毫升,慢慢地越来越多。托马斯经常恶搞,在我旁边学奶牛叫,气得我想把他踢出去。

护士去药房给我配了一瓶乳房按摩精油,让我每天按摩和热敷,疼痛很快就减轻了,而且降低了产生肿块、乳腺炎的风险。就这样,经过两天的按时循环挤奶(即使是半夜也坚持起来挤奶),慢慢地奶水越来越多。乳头的伤口不那么痛的时候,我又开始喂伊娃。助产士给我一个塑胶的乳头套,贴在上面让伊娃吃奶,这样我既能坚持喂奶,建立我和伊娃的亲子关系,又能不让伊娃直接咬到我的乳头,的确很有帮助。

宝宝吸不到奶会着急,会哭。她一哭我就开始着急。宝宝感觉到妈妈的着急,哭得更厉害。所以助产士总是告诉我,喂奶的时候一定要放松,再放松。即使是这样,有时候看伊娃哭,我还是很心疼。托马斯就会叫助产士帮忙把乳头放进伊娃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