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帝国列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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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烙之眼

水道旁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远处仍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笔直的火光随着佐伊的慢步向前轻轻摇曳,照出一个拉长了的人影,落在依稀可见的水面上,飘过一片浑浊不堪的暗色。

是血。

走近水边,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腐臭更是扑鼻,拉近火把,那污浊的水流就像是用数以千万计的尸骨加以大自然的佐料熬成的浓汤,奔流间,隐隐可见的残肢断臂裹挟着秽物,还有城内屠户弃之不用的脏器和病死的猪羊,成群的蛆虫是在一片死寂中唯一可见的白色活物,它们在腐肉与腐肉之间构建的家园中蠕动着,乘坐着这些注定要汇入地下河流的船只一起殉葬。

世人生而带来的罪被无罪的河水宽免了。佐伊捂住口鼻,凑近了去瞧那处冒血的水道,有半个身子正在水里起起伏伏,被激流冲刷的上下打摆,刚才冲走的东西大概是这具尸体上的一部分。

是的,一部分。

和之前的一性论派信徒一样,这同样是一具被切开了腰腹的男性尸体,下半身早已不知去向,面部朝下,但还是可以依稀见到一点面具露出水面上的一角铜边。

是韦帕尼留下的杰作。

看到尸体,佐伊暂且放下了追至下水道后的一点隐忧,她还没有追丢,只要沿着沿途韦帕尼大公一路砍杀过后留下的尸体,就一定能见到那个夺走了她全视之眼的窃贼。

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声,耳尖轻动,火把上燃起的火焰微微摇晃,刺骨的寒意拍打在裸露的脖颈之上,下意识的闪躲,一点冷芒切开几根飘散的发丝,劈斩而下的刀刃几乎是贴着白嫩的皮肤落下,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一个利落的翻滚,还未来得及重整旗鼓,正要举起火把,就又是一片冷光横扫过来。

“嘶。”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被扫落水底,自火把的顶端传来的力量拉伤了佐伊的肌肉,她不得已又是一次后跳,才见到了一个站在数米外的黑色轮廓。

是戴着铜面具的袭击者,那半张笑脸和哭脸即使在昏暗无光的下水道里,也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

“呼......”袭击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口气在他的面具边沿溢出。右手持刀,寒光四射的刀刃大约有半米长,“你休想再前进一步了,亵渎者。”

“我是亵渎者,你又是什么?”

佐伊趁着难以视人的黑暗偷偷按揉拉伤了的手掌,不动声色的同袭击者拖延时间。

“我自然是真理的信徒。”袭击者低笑起来,他的笑声透过面具,与奔流的水声一起在空旷的下水道中回荡,“你们杀了两个信仰我主的子民,这是大罪。”

“大罪,呵呵。”佐伊的语调里带着一点讥讽的尾音,“妄图以人之意揣测神明的异端才是真正的大罪吧。”

“你懂什么!”

像是被戳到了痛点,袭击者的声调陡然拔高数度,他携带着熊熊怒火,持刀突进:“同我主忏悔去吧,该死的正十字异端。”

“一性论的狂妄之徒也敢在多林亚菲面前大放厥词。”佐伊面色沉静,两人相隔不过数米,短短的距离转瞬即至,没有太大闪躲的把握,但是,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已经有所准备的女孩扬起手腕,鲜红的圣痕在袖子的遮掩下,点起燎原之火。

“火刑!”

圣子七日火刑而不死,挥动手臂,几点承载着魔力的火星落在脚边,轰然炸成一束四溅而开的烈焰,形成一个火圈,冒然冲来的袭击者避之不及,他胡乱的挥舞刀刃,一脚踩上了蔓延而去的火线,炽热的圣火点起凡世的衣物,纯净的火舌净化一切肮脏。

“我主!”

半个身子都化作一团火炬的袭击者哭叫着,祈祷着跳入身旁的激流,妄图用冰冷的污水浇灭身上的审判,但这是全知的主对他笃信邪教的惩罚,这妄图逃避的举动注定无用。水面上时时刻刻漂浮着尸体的污水富含油脂,他就像是那根点燃了炸药的引信,骇人的火海在一声轰鸣中飘起无数的火花,哔啵声不绝于耳,焦香的肉味冲淡了此地郁结不去的恶臭,但是一想到这份肉香来于何处,便又只能让人更觉作呕。

还有两次机会。

借着火光,佐伊翻开表盖,现在是下午二点四十整,下水道外正值天明。

她小步的奔跑起来,光是她现在看见的,就有三个头戴哭笑面具的异端,这些一性论派者自正教会出现后就一直是一股根除不尽,隐藏在肺腑之内的毒瘤,他们认定正十字教会对圣典的解读有误,倾向于分散神职人员的权利,鼓励任何人都有对教义解释权的行为极大的触犯了正教会的利益,在前任教宗艾瓦里斯特时期,教权空前强大,从古至今就遭受诸多迫害的一性论派者不免遭受到了重创,他们在高压的政治环境下,发展信徒十分困难,但同样也因此造就了这群暗地里的狂信徒在偏执狂热的同时,还带着种自我意识强烈的牺牲精神。

信我者皆赦,敌我者皆错。

没人愿意和疯子交手,佐伊也不愿意,失去了剑,她的防身能力有限,烙之眼的力量一天虽说能够使用三次,但按她现有的魔力,依照估算,能完完整整的使用两次就已经是我主保佑了。

紧迫。

她不想回头,天知道在四通八达的通道里隐藏着多少暗地里的敌人,而且,佐伊不想放弃亲手取回全视之眼的机会。但是前进,同样意味着要接受异端们的挑战,在这场下水道中燃起的大火照耀的烈日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忽视。

危机。

“没有回头路了,佐伊。”佐伊为自己打气,“桑莱特的全视之眼,它一定和我额上的圣痕有所关系,我一定要拿到它。”

不是不信任韦帕尼,先她一步的大公实力强大,佐伊也是亲眼所见,但是,把事情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能力之上,这不符合佐伊的为人处事,况且,从窃贼手中取回的全视之眼大可藏匿起来,假装不知去向,亦是可以避过这一次要卷她入局的皇城暗斗。

有时候,蜜糖下的匕首比明晃晃的刀剑更会吃人。

这是来自前世的经验,作为一个无耻的,在黑暗的角落里摸爬滚打,坏事做尽,敢于弑主的佣兵的经验,她永远要保护好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是的,自己的利益。仅仅只是数秒前看见的宝物,在佐伊的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黑屋子里,在她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把它归为自己的物品。

水面上的火焰暂时不会熄灭,这巨大的热源带着整个下水道都升温了不少,佐伊小心的猫着腰,再次钻过一个狭小的墙壁缝隙,她听见了一些琐碎的交谈,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

她小心的贴靠在墙边,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大致可以听个十之八九。

“任务成功了吗?”

沙哑的嗓音带着阴沉的语调,光是听声音就知道出声者的年岁不小。

“成功了。”

接话的男声较为年轻,他带着点不耐烦的音色给佐伊带来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韦帕尼·瓦帕沙不愧是帝国的金色雄狮,我用了三次镜影术才甩脱他。”

“完成的不错。”墙那边交谈的两人好像是在进行一场交易,可以听的出来,前边说话的老人对后面说话的年轻人这次任务的完成度很满意,“陆鲨,你我几次的委托你都做的很好,我主可以同意为你洗去异端的蒙昧,接受真正的真理,怎么样,有兴趣吗?”

“加入我们,以后,你都不用再担心净化药剂的问题了。”

一小段时间的沉默,似乎是在考虑得失,但在片刻之后,年轻的声音还是回绝了老人的招揽:“不用了,尼基弗鲁斯主教,在没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不会贪得无厌。”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也可怜你的孩子们,但是,净化药剂的价值不菲。”

“我知道。”

“十支药剂,你又能用多久?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锁扣被打开的声音,“接受我主吧,陆鲨,我知道你不会偏心任何一个孩子,你忍心看着他们的生命一天天凋零,叫他们继续被病魔折磨吗?”

“只要一次服用五支净化药剂,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够永久康复。”

“我会为你们继续服务的。”年轻的声音,“直到我再也没有办法满足你们为止。”

“是吗?”破碎的玻璃声,“那么,现在就只有九支了。”

无声的对峙。

又是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尼基弗鲁斯主教,你是在玩火。”

“不,我只是再为可怜的孩子们着想罢了,陆鲨,我主言,免人的债,就如同免我的债,我教你早日皈依真理,洗去尘世罪孽,也好叫病魔不再纠缠你生来就有的恶,遭难他人。”

“罪孽深重的人啊,忏悔吧。”佐伊想象的到,在墙的另一边,面带怜悯,貌似慈悲的老人是如何大义凛然的在胸前划刻十字的。

这群道貌岸然的宗教疯子,就在佐伊这么想的时候,一声厉喝吓的她一个扭身,正对的人行道上,一个可怕的铜面具已经出现在了她刚刚钻过来的缝隙间。

糟糕,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