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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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芦荻村》(中部) 蒿南小学

1、这里原来是座天齐庙

那时候,乡村小学多是初级小学,只有中心小学才设有高级部。初小毕业生只有一部分能升入高小,大部分落榜下第回家当小农民去了。我和田景尧等部分同学考进了乡中心小学——蒿南小学。贾立阳考上备取生,因其叔叔是教师的“工属”身份被录取了。在蒿南小学级任老师给了我“坦白”的褒奖评语,却因这个词汇的歧义被同学们解读为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

在蒿南小学还先后发生过两起老师之间和学长之间的桃色事件,虽然都被严肃处分了,可是,它们却给懵懂学子们提供了两场性启蒙教育。

蒿南小学位于蒿河南岸,是蒿南、蒿北两个乡的中心小学。这两个乡升入高级小学的学子就到这所学校就读。开初只开办小学高级班,后来为解决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就学问题又开设了初级班,成了一所完全小学。这里原来是座天齐庙,是祭祀泰山神东岳大帝的庙宇,整座庙宇建立在蒿河南岸一块隆起的地面上。庙院左右和后边三面围绕着一道不太宽的壕沟,大概是当年垫庙基和建庙取土形成的。从大门进去,正面是高大的带廊庑的大殿,已经改作了教务处,两端的暗间充作了校长和教师们的卧室;大殿左右并排延伸着两栋北屋;大门左右是两栋面北的南屋;加上东西两道土墙,组成了一座东西略宽的长方形院落。大殿左前方有一溜东厢房又在这宽大的院落里隔分出一座不大的东跨院儿。整座院落除了大殿是青砖青瓦的砖木建筑外,其余房舍都是一色的土墙草盖,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大殿西首的三间北屋就是田明理就读的五年级教室。教室里木制课桌只有一半,安放在教室的后半截儿;前半截儿是用土坯垒砌的几排又窄又矮的土桌,搭配着低矮的小板凳。田明理属于年龄偏小的学生,自然分配到了前排土坯课桌的一个座位儿。五年级教室对面的三间南屋是六年级教室。

田明理头一回离家到外地学校上学,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一切都是新的。

田明理此前曾经到过蒿南小学两回。第一回是在芦荻小学念书时来参加“公判大会”。那天全校师生排着队伍,每个人发了一柄小的三角形彩色纸旗,上面写着“镇压……”“打倒……”和“土地还家”“万岁”之类的标语口号,一路走着,一路不断地举起小彩旗跟着喊口号。队伍过了小孙家老远就看见西北方向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群,那里是蒿南小学前面的大操场。会场主席台前站着一个弓着腰低着头身材不高的中年男人。大会已经开始,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台前正在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因为人多嘈杂,距离又远,听得不甚分明。田明理只听到一段儿:那人控诉说,一回那个人在他家喝醉了酒,大白天当着他老婆的面尿尿。会场上不时响起“打倒恶霸XXX”的口号声。最后,主持人站到主席台前沿朝着会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问道:

“该杀不该杀?!”下面回应道:

“该杀!”主席台上:

“说杀这就杀!”

接着就有民兵押着恶霸XXX绕过人群往北走去,随后从学校后面蒿河岸边传来一声枪响。田景尧“哇”的一声吓哭了。关应权走过来呵斥道:

“哭什么哭!枪毙恶霸地主,你哭什么!没觉悟!”

第二次到蒿南小学是初小毕业后参加升学考试。那时蒿南蒿北两个乡的各个学校的初小毕业生都集中到蒿南小学来参加会考。那次田明理拐着受伤的右腿进了蒿南小学的大门,在大门西首的一间考场里参加考试。当时戒备森严,一间考场里有两个监考老师来回巡视着。这时,田明道已经到芦荻小学担任老师,就在田明理那间考场监考。在考算术时,田明理已经做完了试卷,正准备交卷,瞥见田明道老师站在自己身后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试卷,便扭头抬眼看了看他,见田明道绷着脸毫无表情地缓缓摇了一下头。田明理这一惊非同小可,误认为是田老师发现了错误,便重新沉下心挨题检查验算。结果并没有发现错讹,虚惊了一场。

田明理不单对新的学校感到新奇新鲜,而且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开始了新的阶段,自己不再是上初级小学的“小孩子”,已经是上高级小学的“小大人”了。这些似乎成了他的同学们的共识。于是,一起把“小孩子”们上学用的书包留在了家里,改用一个四方的包袱皮子,或新或旧,或花或素,把它平整地铺好,再把书本文具规整地放上,包成一个周正挺括的小包——“书生包”,然后或挎在肩膀上,或系在腰后,一路行进在上学、回家的路上,组成了一副生动活泼的《进学图》。

书生包有一条不足之处,它不如用书包装书本文具严实安全。一次发了水,四野一片汪洋,好在积水尚不太深,大路上大约没膝深度,一行学子蹚水上学。到了学校,田立志发现他的钢笔不见了——原来书本文具梭向布包儿的一头儿,钢笔漏出去了。他一下子慌了神——那是他二哥田立青在部队给他刚寄来的一支《金星牌》金笔,这在当时是很贵重的。一同寄来的还有一本小说《渡江侦察记》,是当时同学们争相传阅的热门书籍。田立志也顾不得预备铃声已经响过,连忙奔出教室,沿着原路蹚着水细心地寻找着。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茫茫大水,到哪里去找?十有八九是沉到水底了。可是他仍然不肯放弃,心底怀着一丝希冀,愿土地老爷保佑,让他能够找到他那珍贵的金笔。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上轻轻地蹚着水,两只脚丫子在水下留意地触探着,同时放眼在水面上搜索着。眼前只见浑黄的水面,两边是在水面晃动着的庄稼,一直搜寻到小孙家也没见钢笔的影子,脚下倒是触探到了几根光溜溜的杆状物,可都不是他的金笔,是一截截儿枯朽的木棒儿。可是他仍不死心,继续往前搜寻,他宁愿空跑一趟也不愿意因为放弃搜寻而留下遗憾。到了小胡家东头儿,他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浑黄的水面上有一只闪着耀眼金光的“鱼眼”在随波轻轻荡漾着。他趋步上前,一把抓起——正是他那只失而复得的心爱的《金星牌》金笔。那只金笔通体是乌黑光亮的硬塑;笔帽的下口儿箍着两道细细的金黄色的金箍,金黄色的笔挎用一颗黑色塑料螺钉紧固在笔帽顶端;笔杆儿尾端用一颗黑色塑料螺钉紧固着一个金黄色的装饰圆环。那金笔落水以后,因为笔杆儿内有空气,尾端较轻,就头朝下地悬浮在水中,只在水面露出了尾端,那乌黑的螺钉和周围的金黄色的装饰圆环在阳光的照射下酷似一只鱼的眼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