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见的可太多了，这一辈子见的世面，都不及这一天的。”约5点钟光景，一家人大包小裹地到家后，太太感慨地对团座说。
“真是的。”“你先说说，先生是怎么和你交代的？”自打吃完午饭，两口子就没得交流。“他说以后这院里文事由钱先生管，武事由我管。虽然以前只见过我一面，他觉得我靠得住。他说，世面上不太平，让我想想，怎么安置一下，保证全家上下的安全。”
“现在他跟前有会武的吗？”“像是没有，跟着他那个叫小黑的，主要是跟着他办杂事，倒真是个漂亮小伙儿。”“是，等闲的姑娘都比不过他那长相。”她忍不住插嘴说，“要是闺女家，得多好看呀。”
“你们娘们家，就知道这，听我说正事儿，我看他样子也还利落，可以调教调教的。”
“那你可得好好下心，挣人家这么些钱，可得把人家的事管好。”“那还用你说，我明天就着手去做。对了，你刚才让那小丫头搞得不善吧？”“你是说给英堇做衣服挑颜色的事儿？嘿，那孩子是够难缠的，不挑紫色就没完。本来我寻思着，做个红袄绿袄都行，再往下排粉色的，湖蓝的，也行。就是紫色那颜色，我还真不敢想，总觉得那颜色太挑人，也不是小孩儿能穿的，偏就碰上那小姑奶奶，说她自己就有紫色的衣服，特好看，她特喜欢英堇，就一定要英堇也做件紫袄。我算是长了见识了，不大点儿的孩儿，穿紫？大人都难穿那颜色。说实在的，那颜色让我真有点儿怕，不是不好看，是那种不一般的劲儿，是贵气还是啥的，反正我觉得，要是等闲的人穿，就剩丑的了。”
“说得还挺多。这我不懂，做衣服，挑颜色，是你们娘们的事儿。我就是看你当时那为难的样子，心里想笑。看来，这大小姐将来够你呛的，太太还说要你帮着管她呢，看折腾你吧。”团座乐呵呵地说。
“要说这个，我跟你说，我还真不怵。人和人有个缘分管着呢。我和这孩子，就好像有啥缘分似的。我从第一眼见她就欢喜得不行，咱又不是稀罕孩子，自己有俩闺女一个小子呢，可那孩子就是招人喜欢。换个人，无论大人孩子，这么拧，不听她的就没完，我这脾气，早火了，可对这孩子，还是喜欢她。”
“那是因为……”“不是因为她是小姐。”她猜到团座要说什么了，没容他说，“光因为那个，我表面不说，心里也会不高兴的。你看我现在，说起那个闹孩子来，还就是个喜欢。”“你这么高兴，我更高兴了，你看，这几个女孩儿还这么好，一刻也离不开的，又到紫婕房里玩儿去了。再看咱住的地方，这家具啥的，比当团长时用的只好不差的。这话儿说的，一切都好得让人……”团座不知如何形容了。
“是呀，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你说，这越觉得好，我就越寻思，咱们是哪儿来的这运气。总得因为点儿啥吧，凭啥好端端的咱们就脱离苦海，登了天了？”“是呀，嘿，我想，肯定是因为咱从不干不仁义的事吧。你想，人但凡有点子权，仗势欺人，抢男霸女，不是常有的事儿？不那样的不多吧？看我，好歹也管着好几百号人呢，不干坏事不说，还不让手下干，而且，”他故意停了一下，盯着太太，“连个小儿都没讨，就守着你这黄脸婆。”“好啊，你敢说我是黄脸婆？你拿你老婆和这城里的女人比比，我比她们只白不黑！黄脸婆有我这样的吗？”“别急别急，我不是逗你玩呢嘛，再说了，你要没成黄脸婆，也不是你自己的原因，是因为我呀。”“好事都是因为你？凭啥？”
“我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男人女人是互相补的，女人有模样，必是有好男人补她。”
“瞧把你美的，那你不讨小儿也是你的好儿？”“不是吗？你看看有点子钱、有点子权的，有几个不讨的？”“这……你别美，”她突然有所悟的样子，“要说以前，还真难找，可现在，眼前就有一个！”“你是说张先生？”团座的脑子也不慢。“人家比你怎么样？”“可你不说人家天仙般的太太。”
“听话听声儿，这么说人家不讨小儿有原因，你不那样全是因为你好，是我亏着你的了？”团座太太有点不依不饶。
“说笑嘛，你还认真，不过也真是的，这两口子，咱们要不是亲眼见，准觉得只有画上才会有呢。”“还有那丫头，闹是闹，长得也真可人疼呢。”
“这么看着，你是真喜欢这一家人，这是太好太好的事了。咱们在这儿踏踏实实地干几年，等树青回来，咱们也攒够钱了，自己买个房子，再给他娶个媳妇儿，过咱们的好日子。”
“那是你的如意算盘，树青用你给他做主娶媳妇？听说上过学的孩子都闹自由什么的，好像是叫恋爱吧。树青都留洋了，别给咱找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媳妇儿就不错了。”“那可使不得。”团座说。
“就怕到时不由你呢。”
“话是那么说，这当爹妈的，想不操心，当抄手掌柜的，做得到吗？我说呀，你这当妈的，也可以下下心，留神一下了。就说不能全做主，咱们总可以让他见见吧。这样咱们也主动些。”
“你想得美，他10岁时就那么大主意，不依他就不吃饭，现在还出了洋了，将来听咱们的？”
“咋说呢，使劲往咱们这条路上引引，实在不行也没辙，万一要可了咱们的心，不是好吗？”
“要我看，这万一可能真就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过你说的也有理，咱们将来是要和树青一起过的，他找个让人别扭的，当然不如找个让人舒服的。咱们从现在起留心就是了。树青也不小了，虚岁都15了。”
“是，这说着话，再过几年，咱们就真能得这孩子的济了。”团座喜滋滋的。“那没的说，咱们现在就要全力打基础，也别都指着将来靠树青。”“当然，当然，最快要得上他的济也得六七年呢，咱们当然不能干等着。我说，咱们先立个志，攒钱买房子怎么样，将来树青回来，娶妻生子，咱们就有自己的一大家子人了。”“你这主意好，依我看，咱们攒好钱，等树青回来再买，这么大的事儿，一定要他可心才好。”“你这当妈的还真是心疼儿子。”“那是，他总会比咱们有眼光吧。”
“就盼他挑媳妇儿的眼光别和咱们差得太多。”“你这大老爷们的，还真为那事担起心来了？”她有些不解。“我还不是为你？你这脾气，虽然这么多年你对我是没的说，可你骨子里还不是东北人的火爆脾气？中国又是千百年的习惯，婆婆支使媳妇，等你当了婆婆，你就是不作威作福，也不会听儿媳妇的吧。到时候，一锅搅马勺，少不得这事那事的，真要不和，对谁都不好。你想，不是这个理儿吗？”
“那倒真是这么回事。你还真知道我，也就是对你，对别人我可没这么能忍。”“嘿，这咱们可得说清楚，我也从不招你生气呀。你看，我不抽，不喝，不讨小儿，对你还好，在东北咱们那旮旯，你找得着第二个吗？当然，穷棒子不算，他们没钱抽喝，可那也没挡了他们打老婆呀。”
“你就别表功了，我承认我命不错，就盼着总能不错着下去。”“那还用说，咱儿子这么好，这日子只有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份儿呀。”“就盼是那样吧。”“嘿，你娘们家家的，咋的？还像有啥愁事似的？咱们最难的日子都过来了，今后还不就剩好日子了？”“都是你招的我，将来要真和儿媳妇合不来，咋办？”“你看你，这就发愁？说你娘们家吧，就是沉不住气，那还早着呢。哪就一定不可你的心呢？树青要是孝顺，听你的呢？”“那我可不敢想，那孩子主意太大。”“那还有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呢。怎么着，就说最差最差，也不会给你气受吧，那还不就得了？”“那倒是，咱穷人家出来的，到现在，还不就剩知足了。”“要不我总说你明白呢。”“不说我娘们家，见识短了？”“哈，那是逗你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