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漫步走出社区,这是个老社区了,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也不住在这里,最早住在虹口区的石库门里,那种里弄的房子,现在想想还是很开心的。
夏天大家一起到马路上纳凉。对面人家的男人傍晚洗澡就是端着个面盆直接在门口洗,先洗头,然后身子上肥皂一抹,水一浇,毛巾一擦就完事了,干净利落。我那时候最喜欢看他洗澡了,因为发觉他裤衩都不脱就这样洗好好玩。
我们家住在前院,后厢房和楼上住的是一家人的好几房,听妈说那家老头子是做香水生意的,后来全家人去了香港。我还奇怪那个时候谁会买香水?
他家孙女常和我一起玩,长得和男孩子一样豪爽,母亲是个美人,这在全弄堂都是出名的,很文静秀丽的一个女人,带着副金丝边的眼睛,说是老师,她爸爸五大三粗的,不过很爱他老婆。我总是看见他们两口子天好会一起出来晾衣服。
我家有个院子,角落里搭着棚算是厨房。院子其实很荒废,野草丛生,一到下雨天全是鼻涕虫乱爬过的痕迹。
有次我梦见院子里有宝贝,然后一直在那里挖啊挖,其实什么都没挖到,倒是被妈臭骂了一顿,搞得全是泥巴。
现在这种里弄在上海算是保护建筑了,因为高楼林立的今天,这种城市古老的痕迹越来越稀少了。有年冬天我带责责逛四川路,正好路过那里,惊喜地发现居然还没拆,不过古朴的路弄已经快被现代化的城市建设挤得没有了空间。要不是仔细看,你真是很难发现那些商铺林立的夹缝中居然还有片不同的世界。
过去弄堂口我们夏天常吃刨冰和冷面的三八饭店已经被美特斯邦威取代,另一边原本是个纸张店,那些漂亮纸张的油膜味似乎还留存在我脑海里,如今变成了屈臣氏乱哄哄的化妆品柜台,姑娘们鱼贯穿梭,店员们忙碌招呼。
最让我感叹的是马路对面那家电影院的旧址上,矗立着巴黎春天的高大尚建筑。
我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这是爸爸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多少回忆,多少往事,都在那些砖砖瓦瓦里。
她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说:“哦,就这样房子啊?”她当时的所有兴趣都在我答应她的那顿西餐上。
我好不失望。
想到那房子里的故事,虽然有不愉快,不过泪水背后还是满含喜悦的。我想到我是不是老了,开始变得多回忆,多伤感。梁启超不是说,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想将来。我当初可是满怀希冀着要离开那里,出去闯荡一番,不出人头地誓不罢休。
小高问我在想什么?
我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说:“没有,”
天气开始转暖,日昼变得长了,天居然没有完全黑下来。眼前这社区一住也几十年了。旁边很多地方都开始改建了,马路对面那片荒芜的野草地开始建高楼,说是新地标,集零售商务一体的购物中心。
这个我很喜欢,我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坐在马路边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其实这么时髦的事情我一次都没有做过,每次路过星巴克等咖啡馆看到这样的场景就羡慕,想,嗯,我也要去坐坐。不过看到三四十一杯的咖啡价格,不由打退堂鼓了,还是回家喝超市买的速溶咖啡吧,一瓶才几十元。
责责刚进大学那会儿才开始打基地,现在已经盖到六层楼高了真是飞快啊。
走出社区时,小高忽然说:“我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父母了,他们说要来上海看看。”
我吓了一跳,这事显得出乎意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