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复促练兵
袁既奉旨催促,遂由东北上。节录其接印视事奏疏于下:
(上略)臣于本月十一日自济南束装就道,星驰北上,十六日行抵高阳途次,准护督臣周馥将钦差大臣关防、直隶总督关防、长芦盐印信各一颗,并王命旗牌文卷等件。(中略)赍送前来。臣于十七日恭设香案,遥望行在叩头谢恩,敬谨接收。即于是日驰诣保定省城,到任视事。伏查直隶居天下封疆之首,北洋当各国交际之冲,在平时且措手为难,至今日尤仔肩倍重。臣驽庸自顾,蚊负堪虞。惟有殚竭血诚,勖勉夙夜,举凡军务洋务,以及地方善后更新各要政,次第规画,切实经营,知公家之利无不为,酬高厚之恩于万一。
袁莅任后,一面与各国议撤兵事,一面密请两宫回銮,并嘱李莲英转禀西太后,回京可保万全。于是回銮之意遂决。复下诏云:
现在时局渐定,回京有期。袁世凯共保东南疆土,尽心筹画,卓着勋劳,白应同膺懋赏,署直隶总督袁世凯,着赏加太子少保衔。钦此。
袁得诏,知回銮有期,督修跸路。路成,遂往迎銮。十一月十五日申刻,遇清之两宫于顺德途次,当即召见,温慰良殷。时两宫之视袁世凯与岑春煊如左右手。是月二十五日下诏云:
署直隶总督袁世凯,山西巡抚岑春煊,着加恩赏穿黄马褂,并在紫禁城内骑马。钦此。
两宫回銮后,安然无事,联军亦退出北京,复睹太平景象。西太后之信任袁世凯,及眷注之隆,得君之专,为从来疆臣所未有。是年十二月二日,复下诏云:
现值时局大定,亟宜整顿路矿,以开利源。着仍派王文韶充督办路矿大臣,加派翟鸿机充会办大臣,张翼帮同办理。其关内外铁路事宜,改派袁世凯接收督办,胡熵芬会同办理。务各认真筹画,实事求是,以保利权。钦此。
是月初七日又下诏云:
袁世凯着参预政务事宜。钦此。
联军退出,义和拳又有死灰复燃之机。然中国之朝野上下,经一番挫折,长一番知识,一切要政皆任袁所为,并无阻力。至西太后之于袁,无不言听计从。乃袁以伏莽未靖,非兵不能镇慑,于是上练兵疏。袁此次练兵,其学问又进一步,居然仿文明征兵之制度,清廷许之。
清光绪二十八年,壬寅春二月,袁以母丧未葬,疏恳终制营葬,疏云:
窃臣于光绪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在山东巡抚任内丁本生母忧。经一再渎陈愚悃,恳请开缺守制,并回籍营葬。叠奉温谕,赏假百日,即在抚署穿孝,假满后改为署理,并允俟大局定后再行赏假回籍营葬。天语煌煌,仁至义尽。
既廑念地方之重,策励优加;复曲体臣子之私,矜怜无已。圣恩高厚,帱载同深,臣复何辞,敢违明诏。勉抑哀痛,忍泣效忠,冀俟时局稍平,再申前请。不图甫经销假,忽奉九月二十七日上谕,(中略)眷注愈隆,任寄愈重,益惊惭于非分,弥蹋窘以难安。当复披沥愚诚,仰恳收回成命。诏旨弗许,敦促就道。
时方多事,义难固辞,遂以素缤,玷辱高位,负咎衔恤,迁延至今。伏念臣薄植庸材,本无经济,叨承宠遇,叠沐殊施,碎骨糜躯,不足云报。
夙夜自警,感激驰驱,但有为国尽瘁之心,从无瞻顾艮难之念。惟是忠孝大闲,名教攸关,不有其亲,即不可以为子;不可为子,尚安能以事君。
昔曾国藩剿贼江西,寇氛正炽,律以金革毋避之义,宜可墨绖从戎,然一闻讣丁忧,尚且抗疏再三坚求终制。胡林翼起复视事,然奏明出都办贼,以军事为己任,公文悉由督臣主持。彭玉麟以咸丰二年丁母忧,未及终丧,出而讨贼,同治七年请补守制。疏称士大夫出处进退,关系风俗之盛衰。又谓天下之乱,多在士大夫之进无礼而退无义。李鸿章身任北洋,其母病殁,正值海防吃紧之际,然犹奔丧营葬,两次回籍。臣之驽下,略无才望可比诸贤,而于亲丧自尽之忱,方寸萦回,末由自解。溯自上年遭罹大故,即荷圣慈曲加慰留,虽经赏假治丧,臣究未尝一日离乎官所。
既而奉命北上,仓猝成行。惟时臣母停榇山东,仅由臣同母兄世廉等扶侍回里,臣并未得匍匐奔送。
方今窀穸未安,先灵未妥,慎终之事缺略尚多。追念劬劳,抱憾何极。况臣体素羸弱,忧患余生,益多疾病,气血亏损,肝脾两伤,头晕心悸,不时间作。自揣精力实不足再任巨艰。徒以世局纷纭,臣又屡奉移孝作忠之谕,不敢以私废公,干冒不韪,栗栗恐惧。兹幸仰赖皇太后皇上忧勤所积,默挽天心,銮舆复返乎京都,宗社永绥于磐石,中夕卜修和,遐迩悦豫,太平之象,拭目可期。皆非臣愚所能赞助,有臣不见其多,无臣亦不患其少。矧中兴大业,缔造方新,正当悖叙彝伦,明示中外。而督臣职司风化,直境地领畿疆,尤为百官所具瞻,实系四方之观听。如以衔忧患病、疚以不祥之身,长此觋颜充位,下重微臣贪位忘亲之咎,上负圣朝孝治天下之隆。内而惭疚百端,外而指摘交集。
即使勉强从事,恐措施失当,贻误滋多,是于国家实为丝毫无补之人,而于微臣徒有一息难安之隐。进与退皆失其据,忠与孝两溃其防。臣心益悲,臣罪更甚。且臣接阅家书,拟于秋初举行葬事,屈计启窆之期转瞬即至。而卜地修圹以及一切附棺之需,安厝之仪,均须预先审度经营,方足以昭详慎而免率略。惟有吁恳天恩,俯加原谅,准开直隶总督兼充北洋大臣署任,俾臣回籍终制营葬,稍安愚拙之分,曲全母子之情,用赎罪愆,藉宽清议。臣今年甫四十有四,居庐之日有限,报国之日方长,一俟大事出完,即当泥首宫门,力图报效。决不敢自等废弃,仰负生成,蝼蚁微忱,号泣上诉,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疏上,清廷以伏莽未靖、天津未收,谕云:
袁世凯奏恳请回籍终制营葬一折览奏,情词恳挚,具见孝思。值此时局多艰,直隶地方紧要,办理交涉及善后一切事宜,正赖该署督悉心筹画,宏济艰难。所请回籍营葬之处,着俟秋间查看情形,再行赏假。该署督务当仰体朝廷倚畀之意,移孝作忠,力图报称,用副委任。钦此。
是年春二月,直隶威县土匪起事,广宗县匪首景廷宾亦聚众万人。时清以俄约事欲商袁世凯,遂藉扈銮谒陵为名,召袁入京与枢府密商。袁闻变未果行。
(第二节)广宗县之乱
广宗县之乱,袁派清河道袁大化,大顺广道庞鸿书,候补道倪嗣冲,陆军统领知府段祺瑞等率兵剿抚。擒景廷宾刑于市,余党解散。遂报肃清,并请奖各员。是役自起事至靖事,仅阅月。论者谓袁张大其词,其军人多妄杀无辜,希图褒奖。又谓景廷宾本属良民,因该县令魏祖德纳捐,无力输将,聚众抵抗,并非叛党。比有御史弹劾,廷旨交袁查明复奏,无稍隐护。初魏未到任时,景即聚众数百。该令请兵弹压,兵至则匪散。袁以该县妄报撤任,以魏祖德代之。魏到任以赔修教堂无款,欲卖学田,众绅力阻。嗣又欲按亩摊捐,均未实行。
景即藉抗捐为名,联合威县、巨鹿等处匪众,揭竿啸聚,数日间集众数万。又以魏办理不善,奏参革职以了此局。嗣后袁以将士用命,剿抚兼施,旬月间擒散数万众,不求有功反为得过,将来无从措手,遂反复思之,西太后慈眷虽隆,而政府无援,终难任事,盖深知清廷积习然也。乃一面明白复奏,一面藉扈跸入都运动云。
袁于三月入都,觐见后即往谒庆亲王。时荣禄已死,总理衙门改为外务部,庆亲王当轴,梁鼎芬参袁。袁世凯三谒不得见,甚恐,即此时也。
按:袁以参预政务大臣之资格,奉诏入都,与枢府密计要事,庆亲王为枢府领袖,谓为三谒不得见,其孰信之?顽固党好狂吠,信然。但是时袁之直督尚未补实,乱后王公多贫乏,谓袁馈以重贿,为补缺之赠敬,或可信也。袁世凯晤庆王后,情意甚洽。庆为人长厚,俄约一事,袁密授机宜,庆颇然之。迨袁扈跸东陵回,五月初四日遂奉谕云:“袁世凯着补授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钦此。”
当此时任直督者,其势实非易易。而袁世凯赖抚山东之资望,各国颇重视之,故与各国交涉,尚不棘手。而袁折冲于樽俎问,亦尚无遗诮。迨至七月,袁与各国统兵官议实行接收天津,昔天津之为联军占领也,照战时公法,归统兵官管理。至是均遵公法退出,所有中国国家财产,以及临时收入各款,及地方之管理权,概行交袁收理。袁将一切收清,遂具疏申报清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