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昨夜都说了些甚么?”张良听赵青话音,必是自己昨夜酒后,只怕有些真情吐露,赵青却是装着一脸茫然,四下里瞅了半天,这才道:“你说这冰天雪地的,也没个燕子飞来飞去哪!”张良稍一愣神,已是明白过来,多少有些尴尬,自己定是昨夜酒后兴起,又将那诗经中自己中意的几篇吟了出来,想必是被众人看了笑话!
“殿下上路罢,等到山下,正好趁着天黑登船!”召平见四老此时还不见人来,想必也是不会现身来送,只得催促两人起身。张良虽有几分不甘,也只得将此处再望几眼,随着两人踏雪而去,等到去的远了,四老这才从山上下来,夏黄公看着张良背影幽幽道:“此子机谋之深,将来只怕世间罕见,但愿他不忘道常宗清平之念……”甪里先生仍是酒壶不离手边,瞧了一眼夏黄公道:“我断定他决然不忘,就凭他这一点长情之心,便不是那等富贵既忘初心之人!”东园公也是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你所言不差……”一时间四老都是有些怅然之意!
张良三人到得山下,果然天色已是黑透,漫天大雪仍是纷纷扬扬,早有召平安排下人手牵过马来,挑灯夜行,及到张良往日练功那河边,四老当日盖起得茅屋尚在,只是被召平属下占了居住,四周想必也早已安排下人手防范,河边已有一条粮船在此等候。外面看上去同寻常粮船并无分别,只是形制较寻常粮船为大,可这里面却是陈设精致,灯火通明,只要关起舱门,外面看着便是一艘寻常空粮船而已,秦国虽有驰道通行天下,可亦借丹水之利转运粮秣,因此丹水上多有粮船来往,也不足为奇,况且下水行舟又极为迅捷,等到天刚破晓,便已到武关,三人就此舍船乘马,迤逦折向北行!
三人走了几日,张良便有些心中后怕,这一条道虽是他所选,但这路途艰险,远出他心中所料,若是没有召平随行,就他同赵青两人,只怕要在这山岭野外吃不少苦头。不过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召平何以对这一路如此了如指掌,何处有村镇,何处可歇宿,无不在他筹划之中,竟像似预先走过得一般。
“东陵侯可是常走此路么?怎地如此熟稔?”眼见这一路崇山峻岭三人走的甚是舒适,再过两三日,便到函谷关,就此折而向西,张良多少有些耐不住心中好奇,开言问到,召平一笑还未答言,赵青却是眼睛一瞪,有些诧异道:“怎地你不知么?”张良也是被问的一愣道:“我知……甚么?”赵青回头瞧了瞧召平,噗嗤一笑道:“原来你果然不知,君候从商邑守将哪里拿了此地的地图册籍,只需按图索骥便可,哪里用甚么常走不常走!”
张良闻言虽是恍然大悟,也有几分叹服,秦国连这等荒僻之地,都尽行录在簿籍之上,漫说自己不过是三人寻常行路,就是大军行兵,也决然无忧!只是赵青却是一脸沉思之意,好似有甚么事情思而不绝一般,让张良同召平都觉道有些诧异,方才还见她笑魇如花,怎地一转眼便成如此?
“殿下忽然转忧,难道是有甚的心事么?”召平随同二人前来,本就是有照顾两人饮食起居之意,见赵青忽然如此,也是开口问到。赵青抬眼望了一眼召平,又望了望张良,原本有些沉郁得脸上忽的露出几分古怪笑意来道:“这些日子,咱们一直是在崇山峻岭中,人烟又少,因此顾忌也不甚多!”召平见她这话说的蹊跷,不知是甚么意思,倒是将这几日路途上之事想了一遍,似乎并无甚么脱漏之处,张良心中却是隐隐已然猜到几分,还未开口,赵青便向着召平笑道:“如今到了函谷关地面,人烟辐辏,不是山野可比,你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岂不坏了张公子计策,依着我说,咱们今日便换一换称谓,君候称我青儿便可,我自该也叫你一声伯伯,你我虽是位分有差,算起来你也是我长辈,又比我父皇年龄为大,也当得起这一声,张公子么,同我哥哥也是极说的来,叫我一声青妹也无妨,我便当你是我哥哥一样,称你一声良哥如何?”
“这怎地成?”召平不想这位殿下心中竟是在琢磨此事!论理这等称呼也却是该当,只是她乃始皇帝爱女,身份非同一般,等闲公候见了都得行参拜之礼,陡然这般吩咐下来,当真叫召平有些手足无措,张良也是觉道这般称呼有些太过唐突,两人待要拦阻时,赵青却是回头望着两人,口气毋庸置疑道:“你二人不必在言,我思虑已定,从此时起便如此称呼,不然被人瞧出端倪来,张公子那计策可就无用咯!”说罢娇笑一声,似乎得意非常,打马一鞭疾驰而去,留下张良同召平两人无可奈何,面面相觑!
三人既出山路,便上通途,自函谷关往西,一路都是平坦大道,只是张良召平二人,多少有些不惯赵青这般称呼,可心中思量,她所言也不无道理,若再以殿下公主之言相称,只怕当真会走漏行迹,没柰何只得照着她吩咐改了过来,初时还觉有些别扭,可在路上行了几日,多少便渐渐顺口,倒是张良觉道这般称呼,似乎还更亲近几分,心里有些说不出异样滋味!
这一日三人到了桃林塞,咸阳已在不远,可这道路却是有些险峻,两座高塬形势险峻,夹着中间一条道路,塬上桃树成林,赵青便有几分憾意道:“可惜现下是冬日,若是春时,这桃花漫野,岂不好看!”张良却是瞧着两旁高塬,神色惊讶道:“此处地势,更胜函谷关,若是在此建一道关隘,关中当真便是固若金汤!不过此地守则万夫莫开,若论出兵东向以争天下,似乎又不及函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