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龙山寨子的管家来到青云寨,悄悄打听到尔玛吉雄的家,却只见尔玛依娜,尔玛从丈夫耳中也听到过这位老人,问他有什么事情,他却要见尔玛吉雄,说有要紧的事找他。
尔玛依娜将老人带到深山,找到尔玛吉雄。
“管家”尔玛吉雄扑到来人怀里,就像孩子一样,自从父亲绝决地扔下他,他在心里已经把老人当成自己的父亲了。
“少爷。”管家喊了一声。
“管家,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难为你亲自跑一趟。”
管家看着眼前的尔玛吉雄,他已经是一个虎虎生威的汉子了,嘴唇边已经有深深的胡子,那胡子串满整个脸膛,让他的脸显得有些苍老,岁月催人老啊,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已经长成汉子了。
“你阿爸快不行了。”管家只说了这一句,便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我马上跟你回去。”尔玛吉雄没有多问管家,阿爸到底得什么病,想见父亲的念头一下涌起来。他叫过卓嘎,匆匆交待了几句,就要跟管家走。
“我跟你去。”尔玛依娜似乎预感到什么,要和丈夫一块儿去,可是,尔玛吉雄却没有同意,他要依娜好好带孩子,等着他。
两人下了山,连夜到威州,又上龙山寨,赶到龙山寨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匆匆走到官寨,敲开门。开门的居然是他的姑妈。
“姑妈。”他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姑妈老了,再也没有当年在CD的那种阔太太形象了。
“你终于回来了,快去见你阿爸。”
“嗯。”尔玛吉雄点头,走进堂屋,然后走到阿爸的房间,只见阿爸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但听到脚步声却突然睁开很久没有睁开过的双眼。
“阿爸,阿爸。”
“吉雄回来啦。”
“我是成勇,是成勇啊。”
“还是吉雄好,吉雄好听啊,我们羌人喜欢雄。”
“阿爸。”尔玛吉雄拉住阿爸的手,见阿爸的手消瘦得只有一把,心疼极了,“阿爸,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呀。阿爸,走,我们到CD。”
“傻孩子,天神来找我了,我能去哪里?我哪里都不去,不去CD,我听说汉人死后要烧成灰,不管怎么死的,我可不愿意,那火烧起来好痛啊,我不是凶死的,干吗要烧成灰呢?”
“阿爸,你说什么呀,怎么老是死啊死的,原谅孩儿不懂事,阿爸,你到CD好好治病,我什么都不做陪你。”
“傻孩子,人总是会死的,阿爸能看到你就高兴了,对了,怎么不把尔玛依娜带来,还有我的孙子呢?”
“阿爸,我走得忙,所以。”此时,他才真的后悔,当时他怕尔玛依娜跟着他回来,让阿爸太激动,或者说出让尔玛依娜伤心的话,他当时不知道阿爸的病有这么严重呀。
“下次一定把她带来,十几年前我看过她,是个好女子,比CD小姐好十几倍,我当时真不应该反对你们。”
“阿爸,我一定,一定。”
“好了,老朋友来了,对手也来了,你阿妈也来了,我得走了。”阿爸拉住吉雄的手。两人的手抓得紧紧的,渐渐地,阿爸的手松了下来,头一歪,停止呼吸。
“阿爸。”
尔玛吉雄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哭起来,那哭声让岩石听了都要破碎,他扑在阿爸的遗体上痛哭着,管家和姑太太在一边流泪。
等他哭了好一阵,管家扶起他,让他去舅舅家报信,并吩咐几个家丁陪着他,下了龙山,星夜兼程,赶着马车到茂州找到二舅,告诉二舅,他的阿爸去世的消息。羌人以母舅为大,他生母舅那边也不能遗忘,于是,又赶车到理番,两边的舅舅接到他的通告,立即起程赶到龙山寨吊丧。
朱家各房族的人来了,在管家的安排下,丧事的各项分工到位,管家自然是总管,其他的有收礼,有支客,有红案白案,有造饭的,管酒的,管桌的,而采购打杂香灯自然是家丁们做了。
等舅舅家的人一到,已经有人给了他们扯好六张孝帕,两坛咂酒。舅舅们坐在火塘边,边抽烟边谈论着,他们感慨朱头人的离去,也为朱成勇叹息,说得朱成勇心酸酸的,朱成勇告诉他们,他想回青云寨接回尔玛依娜和三个孩子,谁知,朱家的其他亲戚不同意,说尔玛依娜没有正式成为朱家媳妇,还说,如果朱成勇这次回龙山,将尔玛依娜和孩子们带来在朱家的祖先牌位前磕头都算事,或者在朱头人的床前磕头都算事。可是,现在回来算什么?
朱成勇生气了,连自己的阿爸都承认了尔玛依娜,他们凭什么不承认呀,朱成勇争辩,舅舅却喝住了他,现在是父亲的丧事期间,其他的什么也别说,至于尔玛依娜,等过了父亲的丧事再说。
朱成勇不好再说其他的,他很是气愤,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这也是,现在阿爸刚走,他又怎么能为此事闹起来,让阿爸的灵魂不安呢?
下人已经给朱头人全身洗衣净,穿好禄衣,毕竟是头人,挎很大,里里外外穿了十三件,裹得像大花球,抬出来放在神龛边坐着,供亲友祭典。这让尔玛吉雄想起青云寨子死去的亲人,尔玛依娜的父亲客死他乡,尸体都没有弄回来,阿妈死的时候也是草草安葬,还有释比余大爷,生前为多少死者念经超度,死后却也草草安葬在松林坡,想起来,自己的阿爸走得安祥,走后受到如此隆重的安葬,也算值得了。只是,他生前没有看到自己的孙子孙女,死后,他们也不能来自己爷爷坟前磕头,痛哭,相比之下,真有些残酷。当时真应该把他们带来。